大家都熟悉范仲淹所写的《岳阳楼记》,以洗练的笔法描写了洞庭湖,并借景抒情,表达了“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情怀。这篇在被贬期间所写的文章,成为了中国文学史中的名篇,对范仲淹而言,可以说是他整个悲剧人生的一道光亮之色。
庆历三年,宋仁宗提拔范仲淹做副宰相,不久范仲淹便上书《答手诏条陈十事》,指出需要改革的十项内容:明黜陟;抑侥幸;精贡举;择官长;均公田;厚农桑;修武备;推恩信;重命令;减徭役。
宋仁宗采取了他的改革措施,并先后下了六道诏令——革去吕夷简宰相职务,派人巡查地方,革去不称职官员,责令各县追究逃税,停止一切荫官,等等。由此看出,改革的重点,是干部制度改革,属于政治体制改革,史称“庆历新政”。
范仲淹落实仁宗的诏令,裁撤冗员,处分庸官。他还派王鼎、王绰、杨紘三个能干的官员明察暗访各地官员,发现和提拔有才干的官吏,每每看到据实调查的报告,范仲淹毫不客气,大笔一挥,把贪腐官员名字抹掉。有人说:“一笔勾了他容易,可你知道不知道他全家都在哭!”范仲淹的回答成了经典:“一家哭总比一个地区都哭要好。”
地方吏治有了好转,但丢了乌纱帽的地方官把王鼎三人称为“三虎”,恨之入骨。而且,庆历新政涉及官僚阶层的财产、权力再分配以及子女待遇等实际问题,触犯了既得利益集团,他们暗中串通,组织力量策划铲除范仲淹。
反对派先从经济问题入手陷害范仲淹的两个助手——陕西地方官滕子京和并代副都总管张亢,使两人贬官;其次栽赃陷害,被贬官的反对派人士、前朝元老夏竦让手下丫鬟模仿支持范仲淹的大名士石介的笔迹,篡改了他写的信,加上了他要发动政变把仁宗拉下马的内容。夏竦把信交给了宋仁宗,离间范仲淹和仁宗的关系。
最致命的一招,就是告范仲淹等人暗中组党。他们不断向皇帝告黑状说:范仲淹拉帮结派,结党营私,扰乱朝纲,范仲淹推荐之人都是自己亲信,等等。
这一告,触动了宋朝自建国以来的政治痛点。
宋太祖赵匡胤夺权后,以唐朝牛李党争造成祸患为鉴,下诏说:凡是及第的举人,严禁称主考官为恩师、老师,也不许自称门生。宋朝统治者最怕大臣之间结成派系或朋党。后来的皇帝也都坚持这一条,决不让步。
庆历四年,仁宗向大臣问道:“过去小人多为朋党,君子难道也结党吗?”
胸怀坦荡的范仲淹竟回答:“我在边防的时候,见到能打仗的人聚在一起,自称一党,怯懦的人也自为一党。在朝廷上,正邪两党也是一样,陛下只要用心体察,就可以分辨忠奸。假如结党做好事,那对国家有什么害处呢?”
就在朝廷朋党之争甚嚣尘上、范仲淹失去信任的时候,37岁的欧阳修直抒胸臆,写了一篇《朋党论》交给仁宗,并在朝中传阅。
欧阳修的文章,对派别问题不但不稍加避讳,反而承认大伙的确都在结党——有小人以利益相结,有君子以同道结成的真朋。欧阳修提出,皇帝应“退小人之伪朋,用君子之真朋。”
这等于向仁宗宣布,我们已经结成了派系,这是直接向仁宗的底线挑战。
《朋党论》成为庆历新政的转折,特殊利益集团弹冠相庆。不久范仲淹被调离京师,反对派趁机猛攻范仲淹,仁宗全面动摇。再不久,范仲淹等人又被贬,新法陆续停止。
庆历新政一年多就失败了。
明朝的王夫之说新政的得失,说仁宗性格有毛病,耳根子太软,从善如流,从恶也如流。开始对范仲淹很信任,但对改革阻力估计不足,遇到反对就缩回去了,首鼠两端,最终毫无建树。
新政失败后,范仲淹先后被贬到邓州、杭州、青州、颍州为官。青州的冬寒加重了他的疾病,但他坚持赶往颍州,还没有到目的地,就在去颍州的路上于徐州病死,“死于道旁”,终年46岁。这位忧国忧民的政治家,因触犯保守派利益,悲惨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