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梁树丽
01.
2020年7月19日三叔走了。
救援队和家人寻找了一天，下午三四点的时候在邻村澡堂后面的大水坑里发现了三叔。
他的外套还挂在树上，但人已漂浮在水面上了。
他就这样去了，断然决然，义无反顾。
02.
蕊妹说三叔走之前的几天把家里的粪坑全部清理干净，又把家里的废品卖了。当然不止这些，他又跑到老丈人家，把菜地里的草全部清理干净，又打扫了一遍庭院。
三叔昨天散步的时候告诉村上的一个同龄人，他要走了，临走前和他说说话。
大家都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毕竟谁有那么大的勇气去自杀呢？
03.
我晚上回到家的时候已是十二点半了，而父亲她们还需要把三叔的遗体送到殡仪馆。
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车。我想司机是最胆大的，或许他习惯了吧。
他打开后备箱门，从一个类似棺材的铁盒里拿出一个担架和一个塑料袋子，三叔被大家抬到了担架上，然后袋子拉上拉链，放入车中。
一切还不到五分钟。
04.
我从早上开始打扫卫生，一直忙到下午四点，我连午饭都没顾上吃。
大妹说我三叔失踪的时候我还不信，打电话给蕊妹的时候，她哭的泣不成声。
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我赶紧去楼下开车，慌张的甚至连身上的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掉。
05.
一路上，我泪如雨下。
我一边开车一边大哭，我是一个极少在人面前落泪的人。
我心如刀绞。
三叔决定跳水的那一刻他是否有犹豫不决？他落水时是否后悔自己的决定？或许他什么也没想，或许他是带着自由和解脱而去的。
我清楚在水中的感觉，我游泳也有被呛水的经历，那种辣了鼻子堵塞器官的感觉真的是太难受了。
我可怜的三叔，想到此我再次嚎啕大哭。
06.
世界上总有许多冷漠的看客。
附近总有喜欢看热闹的人，他们发表着自己的言论。
地里割掉的麦子茬还在，我慌慌张张跑，忘记了换运动鞋，脚上被划出一个又一个印记。
父亲早早来到，家里的几位叔叔也在，婶子也焦急地等着。
派出所的人在维持秩序，法医在做着最后的鉴定。
这个澡堂后的大水坑前不久才淹死了两个七八岁的孩子，这次三叔过来的时候，这里的门大开着，这给危险多了机会。
07.
我偷偷拭去眼泪。
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尤其是在蕊妹她们面前，哭是会传染的。
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开车和蕊妹一起到镇上买寿衣，我一路逆行，哪里顾得上那么多，我们只是要赶时间。
蕊妹是三叔的二女儿，也是家里的顶梁柱。姐姐老实不会说个话，弟弟弟媳更是如此，一切都还要靠着她和女婿。
在和澡堂老板谈的时候，她起了关键作用，争取到了少许的补偿。但，人走了。
村里的一个人贷了三叔六七万，可是钱一直不还，也还不了，三叔的养老钱没了着落，孩子要盖房他也拿不来他一辈子的储蓄，这成了他精神上的压力之一。
我们整天忙于生活，自然不会知道这些，只是昨天才从蕊妹断断续续的叙述中了解了一点。
08.
小时候还经常去三叔家玩，出嫁之后见三叔的次数也只是在逢年过节，或者是在他生病住院的日子里。
大家更在乎的是过好自己的日子。
三叔要面子，更不善于向人求助，哪怕只是心里上的压抑或难过。
人，最怕生闷气，所有的疾病大多来自情绪的失控。
三叔抑郁成疾。
09.
人言可畏！
否定词是最有力量的，我想到了电影《杀生》。
很多人开始说他傻，于是他开始变得越来越傻，越来越让人觉得不可理喻。
除了他的心跳，周围的一切都是死一般的静；除了他的体温，他感受不到任何的温暖。
如果我们能多些包容和理解，如果我们能有那么一点善念，如果我们能让他看到阳光……
三叔走了。
10.
我是一个最胆小恐惧死亡的人，可在三叔面前我却倍感亲切。
爷爷去世那年我刚参加工作，他躺在我们家客厅的一张小床上，我们就在他身边入睡。我幻想着他能翻个身醒来，可是我看到的是他慢慢长出来胡子。
一条床单搭成了一个简易的棚，盖住了天和地。
三叔躺在那里面容安详，我第一次看他如此真切，他连胡子也没有刮。他的两个女儿给他擦拭着全身，他的肚子高高地隆起着，他有一肚子的话，一肚子的火，一肚子的委屈……
他只是紧闭着双唇。
11.
我一天没有吃饭，但也没有饿的感觉。
晚上一点我还无法入睡，坐起拿起手机我想写一篇文，可是只写出一段话我就泪流成河。
眼前出现的都是三叔的模样。
和洛阳的五叔通电话时我忍不住哭了起来。
年前，我一直筹划着他们兄弟五个聚聚，可是最终还是花开花落。如果兄弟几个能坐在一起成为彼此的花解语，三叔或许能从至亲这里得到安慰和力量。
三叔走了，带着一身的僵硬和冰冷。
12.
我想在梦中和三叔说说话。
梦中我却没有见到三叔。
我再次泪如雨下！
愿天堂里有三叔的那一盏心灯，愿他能生活在他希望的极乐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