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续命?”诗瞳的脑海中只有这四个字。
认识凌颢之前虽然不是坚定的无神论,但对于非科学话题从来没有兴趣,即便有人说一些玄幻的故事,她也会在心里用已知的知识去解释。比如农村时常提及的‘撞客’,其实就是吸入了沼气一类的有毒气体,所以才会多发生在女人进入旱厕时……这大概就是理科生的特性。但他的出现完全颠覆了诗瞳多年的观点,特别又是现在,亲人面临危险的时候,只要说可以平安,别说相信之前无法相信的事情,就是让她去做超越底线的事,也绝不犹豫。
凌颢说的话让她不得不深思,不仅仅因为内容是在认知外。
命不是买的,是延续的,但这并不是关键,活下去也许是好,也许是坏,生死都掌握在自己的一念之间,这才是最让人矛盾的。
“如果不续命,妈妈还有多长时间?”她低着头看着绞在一起的手指轻轻的问。
“明天天亮前。”
诗瞳双手捂住脸,她想要将抽离身体的氧气捂在嘴里,不让它们出去,因为太迅速的冲击像要撑破胸腔一般,引发的脊背头皮都像针扎一样疼。她从没想过人的生命竟是如此脆弱,更没有想过亲情会那么容易被切断,而且母亲最后什么都还没说就要跟自己诀别……这所有的一切都令她难以接受。
“不管来世如何,现在她是我的妈妈,这辈子我不能看着她离开我,却什么都不做。”
“你想好了。”凌颢问。
“我……不知道……”诗瞳终于体会到电视里有过的情节,患者要求安乐死,可是家属即便看着她痛苦,也迟迟下不了抉择。
“你可以再想一下,不过一旦续命,就没有反悔的机会。”凌颢看着犹豫的诗瞳提醒说。
大概过了十分钟,诗瞳却感觉这段时间好像长过几年,所有和妈妈有关的记忆,从起点开始闪现。人在得到时没觉得哪一刻特别珍贵,要失去了,会发现多么难以割舍。
“凌颢,帮我……留下妈妈。”诗瞳终于坚定的做出决定。
“好,我需要到一个安静的环境,天亮前我会回来,我也不知道能为她续多少年,但只能这一次。”
“好,哪怕只有一年,能让我好好再照顾妈妈一年也好。”
凌颢从楼梯离开,诗瞳回到亲属身旁,说他有急事很快会回来。这一夜她紧紧的握住手镯,生怕一不留神它们消失了,连同凌颢都变成一场梦。
晨星闪烁后,凌颢略显疲惫从电梯出来,还未走近诗瞳身边,就听护士喊到,“汪锦瑟的家属在吗?患者的体温已经下降,跟你们说一声,免得太担心。”
“护士下降是什么意思,是好是坏呀?”姑姑快步过去追问。
“现在不敢确定,一会问医生,但总比一直发烧好呀,什么人总高烧身体也受不了,温度降了,应该就是用药起效了,一会你们再看看医生怎么说。”护士答道。
“哥,我嫂子是好人有好命,一定会没事的。”看着哥哥憔悴的样子,做妹妹的赶紧安慰道。
“对呀大哥,嫂子还没见到瞳瞳对象呢!怎么能舍得有事呢!”
“对,农村不都讲究‘冲喜’吗?咱瞳瞳把男朋友带回来就是喜事,肯定没事了!”姑姑继续说道。
这个被恐惧包围的男人,看着昔日的女人怎么喊都没有意识时,才明白相伴到老并不容易。当医院告诉要做最坏准备时,他才发现,有妻子自己才是个幸福的男人,那个叫做家的房子才有温暖。他懊恼自己没有能力让她丰衣足食,他懊恼没有能力保护她身体周全。他不知道真的到了那一刻,要怎么面对和自己一起从青涩到成熟,再到中年的那个人先走远,更不知道又怎么开始过一个人的日子。但现在,护士说好转,他多么害怕燃起的希望再次被浇灭,所以木然的不敢应答。
“爸,没事,我妈会好的。”当诗瞳看到凌颢的时候,她那一颗狂躁不安的心,终于安静下来。看着坐在那里发呆的父亲转身走过去,蹲在他的面前认真的说。
“我对不起你妈妈……总想着过几年退休了再带她出去走走,这么多年她跟着我过的太委屈了……”父亲突然间压抑不住内疚的情绪,一双大手蒙住脸发出男人的哭泣。
上午10点的时候妈妈醒过来,虽然虚弱的不能说话,看到诗瞳却流出眼泪。
又观察了一天转到正常病房,凌颢帮她要了单独的房间。
晚上诗瞳让其他人回去,父亲直到住院部要锁门了才不放心的被姑父带走。
“谢谢你!”妈妈细若游丝的说,目不转睛的看着凌颢。
“不用谢我,至于是好是坏,看你们自己的造化吧!”看到诗瞳楞楞的看着自己,他说道,“命是给她续的,她自然知道。”
“你说的使者……难道不是我吗?”因为到现在为止,跟续命有关的诗瞳还什么都没感受到。
“请求的人是你,谁活了命谁是使者。”
“什么?……可是,我妈妈身体不好……我妈妈能为他们做什么?”
“有两条200余年的蟒蛇潜心修炼,它们所在的矿山被某集团收购,开采时将雌蛇拦腰炸断,如果当时无人惊动雄蛇能够救它性命,结果那家矿主不听劝阻,执意将雌蛇剥皮取胆。后来雄蛇想要报仇,矿主找来很多风水师和阴阳先生,用阵捉住了雄蛇后也取胆泡酒,并将它们的蛇皮做成皮带和钱包。雄蛇死前发下怨念,以20年阳寿寻找使者为自己报仇,否则不入轮回。”
“什么?报仇?我妈妈怎么替它报仇,不是阴间的使者吗?怎么还有什么蛇,难道蛇要去杀人!!”诗瞳没想到竟是这样血腥的代价,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世间万物的命不分贵贱,亏欠了就要还,这有错吗?你认为能够给你母亲续命的事情,只是种花养草那么简单吗?”对于她的反应凌颢感到有点可笑。
“我……我……我以为会是放生,修桥补路什么的……这是要我妈妈杀人吗?”
“修桥补路?那些事情还用她做,多少有钱人都等着用散财去积德,只有人不愿意做,阴间也懒得管的事才找使者。”
“但是也不能杀人呀!我们可以请寺庙超度那两条蛇……”
“他必须死……”妈妈突然发出空灵的音色,是从来没有过的声调。
诗瞳吓得转身看去,不由得倒退一步直接撞到凌颢的怀里,两只手捂住了要喊出声的嘴巴。他感到来自于她身体深处的颤抖,伸出手臂扶在她的双肩上。
“你报你的仇,方法有很多种,如果牵连到这家人就结了新怨,想必你也不会给自己找麻烦吧!”凌颢说话的时候,有种无形的力量渗进诗瞳的身体。
“我只需要一个宿体,20年阳寿不会变,仇报了我就离开。只是不能让害我的人那么痛快,所有经历的他都要成倍的体会,然后才可以死。至于使者,只要她遵守承诺,就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好,但如果到时你又不守诺留恋尘世,我会让你消散在三界之中。”
“放心,尘世没有让我留恋的。”
“你现在……到底还是不是……我妈妈?”诗瞳战战兢兢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