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干装修的老高

我有一个远房的亲戚姓高，我们习惯了就喊他老高，他比较勤快，吃苦，年年到上海来打工，跟着装修的做木工，体力加技术，确实也辛苦。

刚开始每天220元，管住不管吃。以后每年老板会给他涨点工资。因为他一直卖力打工，所以家里的日子过得挺好，就一个女儿，已经出嫁了，女儿也是聪明能干的人，根本不需要父母补贴钱。

他老早就在三线小城市里买了一座大房子，上下两层，有一点点小院子，还有点别墅兮兮的味道，装修的比较好，上下加起来足有200多平，看上去很阔绰。让人看了比较养眼。平时只有他老婆一个人住着这么大的一座空荡荡的房子，因为以前是农村人，所以也不爱收拾，住着住着就一天比一天脏，除了位置在城里，其他和农村没什么太大区别。

过年的时候，老高打扮的干干净净，回家收拾收拾，又比较干净了，缺的东西，也添置添置，邻居们，亲戚们，碰到了都比较羡慕，老高在外面混的体面，每年挣很多钱，很有本事，房子又大，连他的兄弟姐妹们都知道他家条件最好。老高更是美滋滋的，有点钱就添置一些东西，看上去是不差钱。对亲戚朋友也都还大方，人家都觉得是很不错的一家人。

去年又觉得存款不合算，手头有点钱，又抓紧买了房子，这下子更体面了。老家有一套旧房子，收拾收拾住没问题。城市里两套房子，一个200多平的，一个100多平的，在三线城市，有两套房的，毕竟不到半数人家吧？何况就俩人，真正住的只有他老婆，他成年几乎在外地打工。

很多人家不知道有多羡慕他。家里肯定是太富了，要不哪里来的钱买房子啊？而他更是驴吃菊花，心里美死了。看上去始终乐呵呵的。当然啦，精神是很好，就是瘦的皮包骨头。1米76的个子，从来没到120斤。他自己亲口所说，长得有点畸形，长年累月的劳累，使得两只胳膊有点粗，其他地方都瘦得瘆人，总体看起来特别不协调。

拿下新房后，就回去装修，因为他自己是装修的，不想装的太丑，让人家笑话，因为前面一套就好，这套打算一定要远超过前面一套，打算花20万装修。装修好了，也省了一笔心事。也确实有道理。

可是在家忙活了50来天，没装修好，又急匆匆跑到上海打工，私底下我们问他，为什么不一气呵成？他说钱不够了，还得再挣点钱再说。这个可以理解。

前几天打电话问问他最近什么情况，他说最近不爽，好像郁闷的不行了。嘴里嘟囔着:以前10块钱就够吃一天的了，现在却要花30，太贵了，因为是给松江的一家消防队装修，伙食费提前扣掉了，实在心疼，要是自己出去买着吃会便宜点的。我问他出去买什么吃啊那么便宜?他说买馒头包子什么的，宿舍里还有下饭的酱菜。或者买包方便面也中。确实，一顿俩包子三元，要省的多。这种吃法，不算缺营养，但是也八辈子胖不起来。放下电话，我有点想不通，一个这么辛苦劳动的人，竟然连吃的稍微好点都计较，他一生难道追求的是什么呢？就是有几套闲置但是住不着的房子吗？他真正在家的时间有多少呢？60岁啦，瘦的像干姜，一套衬衫，穿了好几年了，好像根本没有换新衣服的意思。呼出的口气里，一股浓烈刺鼻的酸臭味，平时就爱吃乳腐和榨菜，作为下饭的主打菜。觉着便宜又好吃。难办难办买回菜，舍不得全吃光，还会加点盐，下一顿当咸菜再吃。他还算天生体质好的，他的几个同事才四五十岁，耳朵就有点背，因为长期用电钻，噪音很大，虽然不吸烟，但是还会时不时的有咳嗽声，因为长期呼吸粉尘。这是吃的，住的就更糟糕了。有一次去看他，在几平方米的活动房里，搭满了架子床，充满汗臭味，腥臊味，蝇虫猖獗，脏的无法形容。尽管如此，他说晚上大家睡得照样很憨，因为累呀。我其实真是说不出的滋味。他活着难道就是为了老了干不动了，还有体面的房子来住吗？真正干不动了还能住多久呢？一整年下来，在吃喝上才花几千块钱，他是在高消费的大上海，而不是在穷山僻壤的乡村呀！想跟他讲，已经讲不到他心坎里去了，虽然过年的时候他在老家风光满面的，但是他要付出几乎是一生的代价呀！都60岁的人了，干起活来更拼命，生怕懈怠的话被淘汰掉，也看得出很累很累，他知道自己岁数大了，心里只想着挣钱的机会不多了，但是就不考虑生命的机会更少了。

除了干木工，外面的事几乎都不知道。跟家里打个电话，老婆还没有好腔调，说没事打什么电话呀，浪费钱。他说不两句，没说到重点，又赶紧挂掉，接下来的日子，就只有干活，吃饭，睡觉三部曲。长期以来，人显得呆板木讷寡言，只有傻傻的微笑，没有其他的。和其他同事比起来，他自认为优越的多，因为他会拿出手机，翻阅自己家的照片，那是他快乐的全部。长年累月的在外，问他们个人生理都怎么解决啊？是不是找点野鸭子打打，他不好意思的说，不去，舍不得花钱。晚上憋急了自己弄两下，五十岁以后，武器不用也退化了。年轻时想回家，可是回去老婆不开心，花路费不说，还要耽误挣钱，久了就忍忍，忍忍，也习惯了。现在不想了，就想着装修费还缺着呢！按说装修的钱凑够了该好好歇歇了。还不是呢，还没有养老的钱，心里不踏实，养老的钱不怕多，走的急还省点，要是拖上个三年五年的，有吃喝拉撒不说，顾人护理要花钱吧，打针吃药要花钱吧，只要活着人情世故要花钱吧！哪怕最后自己的棺材板钱也要留出来吧……，所以呢，只要干的动就干呗。60岁以后，老板不但不给长工资，还开始扣工资，一下子从300元每天扣到了220元，以后每年都要扣，爱干就干，不爱干走人，反正年龄大的不想要了。不好意思明着赶你，就采取了这个高明的办法。老高老实巴交的，这样的机会他也不舍得丢呀。他一个同事，常年干装修，得了白血病，回家一周就走人了，留下了一笔七八十万的存款，看样子这些干活的不到最后都不舍得打退堂鼓。钱买来的面子和虚荣，已经远远高于生命了。

写到这里，老高的故事就告一段落了，他在天下底层草民中算好的，因为他家是女孩，并且只有一个，女儿不用啃老 ，还有他身体还是好的，60岁了还干的动，我能祝愿他的就是身体健康，早日挣足养老的钱，早点回家住上一直闲置的房子。

接下来要写的就是另外的人物啦，关心底层的人，敬请继续耐心关注，多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