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上)

千岛雄司

“你知道想念一个人的感觉吗?静美,你是我生而为人,死而为鬼都想念的人。”

周静静在北方城市一家私立高中当日语老师,在日语研究方面造诣颇深。偶尔也在网上翻译一些日本书籍,获得丰硕的学术成果。

一天,周静静的哥哥周静程突然联系她,说一个朋友的远房亲戚听说静静是一名日语老师,能胜任语言翻译工作,想拜托她翻译点东西,一天酬劳5000块。周静程已经一口答应下来了,只是通知一下妹妹做一下准备工作,周六启程。

静静很生气哥哥为她做决定,但看在5000块的巨额酬劳面子上,也原谅了他。

哥哥朋友的远房亲戚特意打车来城里接静静。静静想也没想地就上车跟着走了,毕竟亲哥哥的朋友的亲戚,不会害她,也没有理由害她。

可是接下来的事情,让静静惊恐万分后悔不迭,甚至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见钱眼开莽撞的自己。

车子在路上行驶了四五个小时,每当静静坐不住问还有多久的时候,司机总是回答“别着急快了快了”。静静也不好意思总问,又过了一会儿,司机叫醒了昏昏欲睡的静静,这是天已经黑了。

亲戚家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饭菜,盛情难却。而且静静也确实饿了。

吃人家嘴短,静静安静地吃完饭,也不好意思追问人家需要翻译什么资料。

吃完饭,亲戚一家很为难地跟静静道歉并说明情况。

静静听得心惊胆颤,瞠目结舌。想离开,只想马上离开……

这家的女主人沈阿姨再三道歉,再三挽留,再三恳求……没办法,静静说只能试试看。

原来,沈阿姨有一个女儿沈静美,半年前突发癔症,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蓬头垢面,不吃不喝,不让陌生人靠近,每天都是沈阿姨强行喂食。最奇怪的是,她每天嘴里嘟嘟囔囔地说个不停。沈阿姨夫妇很着急四处求医问药、求神问卜也不起作用。医生说静美只是受了惊吓情绪不稳定,过几天就好了,然而也一直没好;巫医做了好几场法事,不但不起作用,静美反而闹得更严重。

后来,沈叔叔的远房侄子出差路过这里,到沈叔叔家做客,看见沈静美的情况,拍着胸脯说静美说的是日本话,他很熟悉。

然而沈叔叔沈阿姨更奇怪了,在这个封闭的小山村从来没有外国人来过,女儿从来不看日本电视剧,不听日本电台,怎么会突然说起日本话呢?不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这让沈阿姨夫妇又担心又害怕。

沈叔叔的远房侄子就是哥哥周静程的朋友沈鑫远。

好人要做到底。

沈鑫远突然想起好哥们儿周静程的妹妹是个日语老师,应该能听懂静美姐口中叽里呱啦的日本话,跟沈静美的父母说明情况后,二老很开心,但又怕人家姑娘不愿意来,商量一番之后,决定先不说明情况。

沈鑫远对静静说:“对不起,但是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静程是我的兄弟,我不会害他的妹妹。”

大家一起来到沈静美房间,沈阿姨先敲了敲门,说:“静美,你表弟带朋友来看你了!”

静美不回答,沈阿姨先推门进去。看见女儿坐在床上自言自语,不由心疼女儿老泪纵横。

沈鑫远带着静静跟了进去,后边是一脸无奈的静美父亲。

大家坐下来看着沈静美。静静仔细听着静美的嘟囔声,语句凌乱,完全听不清。

有大家仗着胆子,静美也不那么害怕了。她先入为主的用日语做自我介绍并问候静美:“你好,我是周静静,我是阿姨请来帮助你的,你不要怕,我们不会害你……”

沈静美显然听懂了静静的话,突然变得平静下来,又突然号啕大哭。

大家看着沈静美,时刻注视着她的举动。

沈静美安静下来。缓缓开口,语调悲伤而低沉,像变了一个人。

她用大家听不懂的日本话娓娓道来,时而悲愤,时而深情,如泣如诉。

这次,周静静听懂了,并试着为大家翻译出来:“我叫千岛雄司,是一个日本人,1942年,我带着报效国家的梦想来到了中国这片土地,看着每日的厮杀和侵略,我后悔了,我想回家,我死在了这里,我不甘心,静美在等我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日本广岛……”

“我知道我附身的沈静美,不是我的妻子渡部静美,我对不起渡部静美,对不起沈静美。”

“我不想害人,我想回家。死去几十年了吧,前一段时间,我发现我活了,附了这个女孩子的身,真是对不起。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只能靠近她,并且不能走太远。”

沈静美跪在地上,像做错了事情等待接受惩罚一样。

沈阿姨夫妇和沈鑫远听着周静静的翻译,无不为之动容。

沈阿姨也跪下来,哭着对静美说,不,是对着千岛雄司的鬼魂说:“求你放过我的女儿,她还没有结婚呢,求求你放过她……”沈叔叔也跟着跪下来,说:“你要什么,我们会竭尽全力倾家荡产帮你完成,求你行行好放过我们的孩子吧。”

周静静一丝不苟地帮忙转求千岛的鬼魂,传达沈家夫妇的恳求。

千岛雄司幽幽地说:“我要见我的妻子渡部静美,我要回我的国家,我要回家。”

周静静深知以沈家这个普通农村家庭的力量,即使倾家荡产,甚至倾一村财力也很难送附身于沈静美的千岛雄司飘洋过海去寻找心中的执念渡部静美。更何况经历原子弹迫害的雄司家乡广岛可能已经沧海桑田时光变换物是人非。

周静静小心翼翼地向雄司的鬼魂说明情况。沈静美声泪俱下,泣不成声。

过了一会儿,千岛雄司说:“请给我一张纸和一支笔。”

沈阿姨马上转身趔趄着去拿纸笔。

沈静美接过纸笔。把纸放在炕上,匍匐在炕边飞快的写着一串一串竖排的龙蛇乱舞的陌生文字,只有周静静知道,他在借沈静美之手给妻子渡部静美写信。

信很快写完了,千岛雄司用沈静美的手郑重地交给周静静:“如果有机会,请帮我转交给我的妻子,如果她不在了,就交给我的后人。”

他补充说:“我们千岛家,在广岛世代经营一家和服店,叫千岛家。如果我的妻子和后人能够幸免于战争之难,只要有一个人在,祖宗基业就不会断。如果有机会,请一定帮帮我……”

说完沈静美发出安详满足的微笑,不,这微笑属于千岛雄司。

沈静美跪在地上,头顶渐渐冒出浅浅淡淡的蓝色烟雾。

千岛雄司走了,他决定不再纠缠这个无辜的静美了。

烟雾散尽,沈静美晕倒在地上。大家围上来把静美抱到炕上。

大家知道,千岛雄司走了,静美得救了。

周静静手里拿着那封信,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第二天沈静美恢复了正常,对自己半年来的失常一无所知。

不知道也好,从今天开始重新快乐幸福地生活吧,就当什么也没发生。

至于那封信,如同一个烫手山芋,沈家夫妇执意不留。他们递给周静静五千元酬劳,解释说:“俺们农村人没文化没钱,帮不了这个外国鬼魂,姑娘你是个好人,求求你带走它吧,有机会的话,请你帮他送到日本的家。”

周静静很无奈,出于对千岛雄司的同情与感动,她带走了那封信。

图片发自简书App



【下集预告】

渡部静美

“你知道等一个人的感觉吗?雄司君,你是我愿意用一生去等待的人。今生等不到,来生继续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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