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多的时候,我们都是给了自己太多的期许,才会失望,才会心生怨念。学会接受自己普通,学会平静的面对喜,面对悲,学会享受平静,那么我们就再无所缺。
对我的爸爸,我是心生愧疚的,对我,他也是失望透顶。可是这些怨念,我没有能力淡化。能做的,就是平静的接受。我是爸妈东躲西藏跑到陕西生下的,当时二胎是不允许的,而我,被医生预言是男孩儿才被父母费尽千辛万苦生了下来。据说当时爸妈跑到陕西,住在破旧的窑洞,撇下大我两岁的姐姐在姥姥家,临近生产才回了我们老家。家里的玉米都被别人抢收了,因为超生,也因为家里没有爷爷奶奶的帮衬,在生产队也没有至亲,队里的恶人居然在我爸妈回家之前偷收了我家的玉米,至今都不知道谁偷的。真是穷生奸计,富长良心,那时候的人太穷了,哪还会讲道德。我的爷爷是抱养的,我的奶奶也在爸爸两岁时投井自杀,爸爸十岁时我的爷爷也意外去世。我的爸爸是跟着他的爷爷奶奶长大的。他渴盼有个儿子,如果生下来是个儿子,他会觉得为此的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从陕西回来的第二天,我出生了,我的女儿身,让爸爸失望了。爸爸,对不起。
小时候的很多细节我都不知道,妈妈不善言辞,不会讲小时候的事给我们听。有记忆以来,爸爸是远近有名的最早的农民企业家,承包过剧院,干过预制板厂,砖厂,青石矿,腐竹厂,铝矿等,家里的经济情况一直不错。记得小学一年级时,好事之人劝爸爸收养一个儿子,要不挣钱有啥用,甚至被人恶语中伤说“绝户头”。同村的一个乡亲介绍一个他亲戚家的16岁的男孩,告诉爸爸那个男孩爹死娘改嫁,那个孩子家的破瓦房早塌了,他就是四处流浪,很是可怜。爸爸当时缺儿子,不缺钱。大概九零年左右吧,当时的农村,家里的板厂生意兴隆,爸说,养也简单,添双筷子而已,过几年娶个媳妇就行了。那个哥哥来到我家了,爸爸给他买了很多衣服,一个自行车,给他房间单放一个彩色电视机,这在90年这样的待遇对一个流浪惯的人仿佛是在天堂。爸爸有了儿子,就开始担心他的出路,爸爸让从不曾上学的哥哥上二年级,我当时七岁,上一年级。哥哥可能受不了上学的约束和小同学的嘲笑,老是逃课,考试啥也不会。记得我和爸爸妈妈姐姐住在刚建上屋的楼房,当时的格局是正门进,东屋爸妈住,西屋我和姐姐住。十六岁的哥哥来了,就住在厨房隔壁的东屋,东屋的哥哥不会去我们屋,他有自己的世界。记得爸爸为了让他学习能跟上,让我每晚帮他辅导一年级的知识。那时的记忆不是很多,记得他高高的个子,不爱说话。过年的时候,妈妈带我们去姥姥家,他不愿意去,就自己在家,妈妈留的有肉有菜,回来的时候煮肉的老汤上面漂浮的一层白白的油块少了一大片,这汤是留着每次炒菜添水的话添一点,很香。妈妈很纳闷那上边的油咋了?老鼠上不去呀?后来上初中借住在我家的表哥说见哥哥在偷吃汤上的白油,我们听了觉得恶心,他真的是流浪惯了,家里没饭吃吗?白油啊,怎么下嘴的。再后来,就记得有一天早上起来,他屋里的电视,自行车,衣服,全不见了,一定是他带走的,我第一次亲眼见识了一夜之间人去屋空。爸爸去找了他的姨父,当时家里板厂的两辆拖拉机都派去找他,生意也不做了。他被找回来了,我只远远的听到,他说不想上学,想回家,我爸说,你走吧,我不能养个贼,有事也不和大人说。他走了,爸爸说,花了几千给他入的户口,可惜了。爸爸说,户口不能空,抱回了白白胖胖的弟弟。再后来,爸爸投资炼铁厂,把手里的十几万全赔了,欠了一屁股债。
有句话叫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最怕的就是花惯了钱的人没钱花了,日子很难过,家里硝烟弥漫。爸妈吵架生气了,可笑的是妈妈从不回娘家,爸爸总会跑出去,有时十几天,有时几个月,有一次好像有半年。爸爸从此再没有之前的高光时刻,以后干啥赔啥,做生意不行吧,依然屡败屡战,屡战屡败。看到别人的女儿嫁到富人家,他言语的羡慕,心里的期望我懂,可是,我没有那种命,谈了七年的男朋友家里穷,有一个瘫痪在床的妈妈,爸爸始终不同意。最后,我抑郁了,我真的不知道住单位的我是夜里几点从三楼跳了下来 。醒来之后,给分手半年的男朋友打电话,你来看我吧,我跳楼了。大腿骨折,脚踝骨骨折,脊椎受损 ,盆骨裂纹,医生判断也许会瘫痪。我的男朋友,七年的感情,从19岁到26岁,生命里最美好的时光里相伴的爱人,他说他以同学的身份看看我,从此再也不曾出现。我的姐姐哭着说,她已经和爸说好了,爸爸不管我了,如果我俩愿意,再也不管我了。可是,他走了,这就是男人。记得电影1949上说,知识和地位会让一个男人变的无情。换做是我,对方为我殉情,我一定会照顾他一辈子,我,我,只伤害了我的父母。妈妈在医院照顾我,两个月,只看到头顶巴掌大的天,只看到终日流泪死气沉沉的我,伤心和操劳的她脖子上长了一颗甲状腺瘤,她住院了,她住十楼,我住十一楼。我再也不想死了,再不,躺在床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今生最大的折磨。姐姐在十楼伺候妈妈,大姨被请来照顾我,爸爸要在家筹钱。大姨伺候我的时候,我才体会到我那个暴躁,从不会温柔待我,从不会宽慰我的妈妈其实是爱我的。大姨每次吃饭把我的床哐哐绞起,把饭往桌子一放,就出去了,绝不多待半分钟。她不伺候我,我还以为我的胳膊不会动呢,我这才想起,住院两个月,我纹丝不动的躺在床上,妈妈一勺一勺的喂我吃饭。爸爸给我送来的好利来面包,小香梨,饼干等大姨会托人给她的女儿带回家,自顾自说,反正你也不吃。我才想起,妈妈,总是给我喂吃的,我不吃,硬塞。心里想着为了省钱,我不舍得吃外边的饭,大姨说你吃啥?我说一会儿医院的餐车来了,稀饭吧,她会给我单独买,自己跑去街上吃,我心里心疼爸爸给的生活费全让她给造了。远房的婶婶去医院看我给我买的鸡腿,大姨不问我吃不吃,自己全给吃了。其实,找个护工也挺贵的,当时家里的条件是请不起的,大姨肯来照顾我是念及了妈妈的姐妹情分的,我该感恩的,只是她照顾我,我知道念妈妈的好了,我更知道有些亲戚不是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