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心里某个地方,
那么亮,却那么冰凉。
你是我不能言说的伤,
想遗忘又忍不住回想。
像流亡,一路跌跌撞撞,
你的捆绑,无法释放……
—
林枫的车里放着张信哲的《白月光》,这是为数不多的她喜欢的歌曲。
林枫今年二十八岁了,但她还是独身一人,大概到了这个年级还单身了人,最怕的就是参加同学聚会了吧,而且还是小学同学的聚会。
要不是艾琳从美国回来,她才不会不会参加这些无聊的聚会。
不过是毕业以后再无交集的人坐在一切相互炫耀攀比奉承,在林枫看来,这一切都无聊透了。
她把车停在酒店停车场,给艾琳打了个电话,确认好包厢号才磨磨蹭蹭的下车。
推开包厢门的时候已经坐了一桌子人,林枫挨个望过去,仔细辨认着当初年少的人。
“林枫你来啦,我们可等你好久了,迟到了要自罚三杯哦!”
林枫看着说话的人,她在脑子里转了一圈也没想起来是谁。
艾琳站起身,“阿枫坐这里。”
林枫坐定,一抬头却看到了陆星沉。
她心里咯噔一下,他怎么会在这里?
艾琳看着林枫不解的眼神摇了摇头。
“林枫,迟到了哟!”
林枫站起身,“知道,罚三杯嘛。”说着端起面前的酒杯一仰头就灌了下去。
连着喝了三杯的林枫面色不改,“真是对不起,让大家久等。”
“嗨,这酒都喝了还说这个干嘛,来,动筷子吧!”
陆星沉看着林枫,眼神不明。
这个女人,变了,但是又没变。
酒过三巡,气氛越发热闹而融洽,大家都忙着互相敬酒,林枫趁不注意溜了出来。
她在洗手间点了支烟,不知为什么向来在酒桌上千杯不醉的她,今天却觉得那酒有些烈。
她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门口靠墙站着一个人,不是别人,正式陆星沉。
“好久不见。”林枫率先开口。
陆星沉没说话,他双手插兜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及腰的酒红色长发微卷,一席性感的连衣裙紧紧包裹着她玲珑有致的身体,耳间明晃晃的耳环流光溢彩。
她更妩媚了。
“好久不见。”
陆星沉的声音清亮悦耳,和他的人一样清透。
嫣红的嘴唇勾起一抹微笑,她没再看他,绕过他准备离开。
“林枫,这些年,你还好么?”
“很好。”
她没回头,他没看到她脸上克制而隐忍的表情。
“那就好。”
他们的交集,到这里应该就结束了,不对,应该是十二年前就结束了。
林枫的爸妈在她初二那年车祸去世,靠着亲友的资助勉强读完初三,她的亲戚们便不再管她,也是,在当时重男轻女的环境下,谁会管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女孩子呢?
林枫认识陆星沉是在初一,那时候的她活泼开朗,学习成绩优异,是班上的尖子生,倍受老师瞩目。
她那天去办公室的时候,在走廊里碰到了同年级的陆星沉,视线相对的一瞬间,陆星沉清澈的眼眸仿佛看到了她心底。
情窦初开的女生觉得自己恋爱了。
她勇敢而热烈,于是给他写情书,送礼物。
即便是这样,也丝毫没影响她的学习成绩,她喜欢陆星沉这件事,全学校都知道,可陆星沉总是不给她任何回应。
陆星沉是班草,人生得白净,一双剪水双瞳又灵动又沉静。
而她除了学习好一点,性格好一点之外实在找不到任何优点,但好在林枫从来不觉得自卑,即使很多同学说林枫配不上陆星沉,但她还是热烈勇敢的表达着自己的心意。
她的情书和礼物,陆星沉照单全收,但从来没有回应过她。
在一次学校举办的集体活动上,他俩被分在一组,一起朗诵一首诗歌。
排练的空隙,她看着陆星沉的眼睛,“你为什么从来不回应我?”
陆星沉笑了笑没说话。
林枫有些生气,在她看来,喜欢一个人就应该勇敢说出来,不喜欢也应该直接拒绝,而不是这样拖着,让人难受。
后来,陆星沉大概是被她吵烦了,直接说以学业为重,不想谈恋爱。
林枫被气笑了,不喜欢就不喜欢呗,借口还真是找得好听。
从那以后林枫再也没打扰过他。
陆星沉书桌里的情书依然没有少过,他走过的地方依旧会有人议论,可他再也没有碰到过林枫。
圣诞节的前夕有英语随堂测试,林枫是英语课代表,她负责把试卷收好送到老师办公室。
刚推开门就看到英语老师对面坐着的正是陆星沉。
她把卷子放下正准备走,却被老师叫住:林枫,你把这些试卷拿回去批一下。
林枫接过试卷,就看到老师把自己刚放下的卷子递给了陆星沉:你把这些拿回去批改好。
林枫和老师打过招呼快步离开。
圣诞节那天有人递给她一个信封,当时很流行圣诞节和元旦的时候同学之间送明信片。
她接过来打开信封却是一张精致的贺卡。
翻开贺卡还会有音乐,对于当时的学生来说,这是非常昂贵的礼物。
她很好奇是谁送给她的,上面只简单的写了圣诞快乐。
后来忙着考试,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英语课上老师发那天随堂测验的试卷,不出意外,她又是满分。
只是第一页的页眉用红笔写着一个好看的love,是漂亮的花体字。
她心里咯噔一下,这是谁写的?是老师吗?可是老师为什么会在她的试卷上写love呢?她突然想起来,她们这次的试卷是三班的班长批改的。
她的心底悄悄绽放着粉红色的烟花。
新学期开学的时候,她们已经是初二第二学年的学生了。
可她还是喜欢陆星沉。
她突然就懂了那句“除却巫山不是云”。
班主任在班会上宣布,省里要举办一次大规模的诗歌比赛,希望大家能踊跃参加,顺便点了林枫和另外几个尖子生的名字,要求他们必须参加投稿。毕竟过完这个学期就初三了,到时候升学压力会很大。
林枫为这个事情头疼了很久,写了很多稿都被老师给否了,她实在没招了就去找当初小学时的语文老师帮忙。
她那里有很多参考书,于是林枫一下课就往那里跑,在老师的指导下,终于顺利的完成了。
把最终稿交给班主任的时候,他满意的点了点头。
陆星沉还是老样子,虽然盯着班草的光环,但他依旧很沉静,一心扑到学习上。偶尔会在课件看看操场上的人群中,有没有她的身影,如果看到她总会勾起嘴角温柔的笑着,如果没有,他就靠着栏杆发呆。
她真是个精灵。
虽然自己一开始拒绝她,但是后来就习惯她的存在了,习惯她在走廊里制造的偶遇,喜欢她把书信交给自己时的落落大方。
周一升旗仪式结束时候,校长宣布前段时间诗歌比赛的结果出来了。
教导主任拿着获奖名单念着名字,念到林枫的时候,林枫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同学,捂着嘴巴笑起来。
而这一切都被陆星沉看在眼里,她可真可爱。
证书上的烫金大字写着一等奖,还有三百块奖金。
老师说这不仅是林枫的荣誉,也是整个学校的荣誉,毕竟是省级比赛。
说获奖感言的时候。她一一感谢了学校老师,最后她看向陆星沉,那句感谢他始终没说出口,换成了感谢所有同学的帮助。
陆星沉嘴角上扬,她可真优秀。
学校里颁奖典礼的喜庆还在延续,可宽阔的高速公路上却一片混乱。
上午最后一节课的时候,有人慌慌张张跑进林枫的教室,“林枫,你爸妈出事了,快跟我来。”
林枫先是错愕,后来认出来那是远方的亲戚,她来不及收拾书包就被叫走了。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陆星沉都没再见过她。只是隐约听她的同学说好像她爸妈都因为车祸去世了。
他有点担心。
再见到林枫的时候,已经入秋了,九月的天气已经开始微冷。
她捧着一本书坐在操场发呆。
陆星沉走过去和她并排坐下。
他没说话,她也没说。他们就安静的坐着,直到黄昏的天光照在她脸上。
他转过头安静的望着她,原来她真的很好看,只是有些瘦了。
他伸出双臂抱着她,“你是林枫啊,你是那个无所不能无所畏惧的林枫啊,你是那个拿过省里比赛一等奖的林枫啊。”他轻轻在她耳边说着。
她依旧没说话,只是静静地被他抱着。
陆星沉感觉有冰凉的东西掉在自己手背上。
她依旧很厉害,考试依然名列前茅,但她不再开朗活泼,也不会再向陆星沉递情书了。
陆星沉心疼这样的林枫。
林枫有意无意的避开与陆星沉的接触,因为她知道,她和他,即将不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中考的那天,陆星沉没看到林枫。
后来的许久,陆星沉也不曾再见到林枫。
直到今天,他们在同学会上再次相遇。
“林枫。”他又叫了她一声。
这一次她没有躲,优雅的转过身,“嗯。”
林枫简单的应了一声,她不敢开口说话,因为她知道自己一开口,就是哽咽的声音。
陆星沉再想说些什么,却被出来上厕所的同学拖了回去。
林枫也跟着回来,他俩就在同学们的口哨声里坐下,两个人谁也没再和对方说过话。
林枫因为出去的时间有点久,被同学拉着灌了好多酒,她真的有点喝多了。
但是她酒风很好,喝多了也安静坐着,不疯不闹也不说话。
陆星沉看着眼前的林枫,仿佛又看到十二年前在操场的夕阳下坐着的小女孩。
他还是心疼她。
林枫不顾同学的嘲讽,终是抱着她走了出去。
“我没事,你放我下来吧。”她的声音依旧平静的听不出一丝波澜。
陆星沉没理会,直接把她放在副驾驶上。
“你喝酒了,不能开车。”
“我不开车。”陆星沉在驾驶位上和她并排坐着。
林枫从包里摸出一支烟,又拿出打火机,她点着火的时候,看到陆星沉的侧脸依旧很好看,他还是那么白净,时光从来没在脸上留下印记,上帝还真是偏爱他。
她点燃香烟的时候,陆星沉微微皱了皱眉头。
她察觉到他的不悦,便开了一点点车窗,“不好意思,忘记你不抽烟了。”
陆星沉没说话。
“医生是不是多少会有点洁癖啊。”
“嗯。”
气氛安静下来。
他把车开到酒店的地下车库,直接抱着林枫上了楼。
“还想再喝点吗?”
“我想喝烈酒。”
陆星沉拿了一瓶威士忌两只杯子,替她把酒倒上。
“你经常喝酒吗?”
“应酬的时候会。”
在林枫没来之前,他听同学说过,她现在自己创业,想必应酬应该会很多。
林枫仰头把酒杯里的酒一口气喝掉,坐在那里把玩着手中的酒杯。
“听说和在创业?”
“嗯,一家传媒公司。”
气氛沉默了许久,暗黄的灯光让她觉得头晕。
“陆星沉啊,你知道吗?这十多年我好辛苦。”
陆星沉抱着林枫,“不会让你再辛苦了。”
“陆星沉啊,你知道吗,后来我为什么总是躲着你吗?因为我不能读书了呀,他们逼我,说我克死了我爸妈,不让我上学,说女孩子将来是要嫁人的,读那么多书没有用,我挣扎过,反抗过,以死相逼过,可是没有用。”
她的声音哽咽着。
“我去学校收拾课本的那天,我在想,以后我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以后你和我再也没有相遇的可能了。以后你依旧是戴着光环的王子,可我连灰姑娘都不是。”
“你不是灰姑娘,你是我的公主。”
林枫听到这里就笑了,“你骗人,我不要当公主,我不是公主,我爸妈走了以后,就没有人把我当公主了,我也想当小公主的呀,可是后来我成了提刀的女魔王。”
她的话里满是委屈,他的眼里全是心疼。
“后来我吃了好多苦,被好多人欺负,我就在想,当时你拒绝我的时候,我就想过,如果不能和你在一起,那我就不要爱情了,只要赚好多钱,开家公司,然后在酒吧里喝的烂醉。”
“那后来呢?”陆星沉依旧抱着她,她躺在他怀里说着以前。
“后来我就实现了呀,每次遇到困难的时候,我就再想,你那么优秀,如果有一天我们还能相遇,我一定不能比你差,这样才能配得上你呀。”
“你一直很优秀啊,傻子。”
“有一天我遇到了我们的同学,她说你读高中的时候就很优秀,高考的时候去了国防科大学医,毕业以后就是部队里有军衔的医生了。我听完又开心有难过,开心的是我爱的人从来就不差,难过的是我们真的越走越远了。”
“林枫,我和你一样,一直都在想你,一直都在想我们再次相遇是什么样的场景,你看,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嗯,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天黑了以后就不会再黑,只是时间越来越晚。
故事的最后总是圆满的结局,可现实里的林枫后来再也没有见过陆星沉,她就带着对陆星沉的爱和重逢的期盼一直向前着。
林枫最后一次听到关于陆星沉的消息,是在三年前,她的同事是陆星沉的高中同学,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半点关于他的消息。
陆星沉是林枫心底的信念,许多年她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己,即使是在最艰难的时候。
因为她爱的人很优秀,她不能一头扎在悲伤里然后归于现实,所以她一次一次爬出泥潭,即使再也见不到他,她也带着执念一往无前。
或许在未来林枫会和陆星沉重逢,想必那个时候都已经各自尘埃落定,不能再向年少时热烈而勇敢,只是淡淡的问候一声“好久不见”
原来这一生,很多人我们都已经见过最后一面了。
感谢林枫和陆星沉的不相逢,让所有的遗憾都合情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