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意如水墨
又是一年西风起,落叶微黄夜微凉
今夜星隐月晦不甚明朗,开着窗睡在十三楼的床上,时有夜风悠悠拂来,直遣人入梦。
凌晨的通州很是寂静,透过窗口,四通纵横的马路毗邻小区成环卫之势,清冷的路灯静谧在长街上无趣吐光,偶有小车仓皇而来又无名而去,道路之外,信眼掠过,零星的几家灯火相隔无序如星火散落各个角落,微弱的光芒被夜色围困无力破局,目力所及,苍穹之下,整个城市都在浑厚的沉睡之中。
在这沉沉深夜里,床头的音乐缓缓流淌开,低声呢喃,如一故友娓娓道来,恍惚看到了人生那些已经走过的旅程幻影。这让人变得跟这夜一样平静,平静的有些孤寂。
孤寂这个词,有被动的定义,前几年我很想逃离它,想着投入到友人闲谈的喧哗中才畅然。
在通州这个地方我却很享受它。
初到南通,当地无一亲朋好友,孑然一身忙于工作,生活程序化的走着,人如干活的机器,只有忙完回到这里,同样是跟我还不太熟悉的一块空间,关上房门,至少能阻挡一部分世事的纷扰。打开水龙头,洗去一身的繁忙,按响音乐躺下来,放眼窗外青灰色的天幕跟不息的零星夜灯,随手翻阅几页书,时光的节奏一下慢了下来,才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音乐似有记忆,节奏一起就将人拖入那阔别已久的往事之中,不过几首老歌思绪便被来回拉扯进不同的人生阶段,当时只道是寻常的事,已许久未见的人鲜活于面前。
此时夜风温柔,睡不着的虫鸣遥相呼应,轻吟慢唱低低起伏,偶尔传来行车声微弱不明。投身于此,你能看见时间一寸一寸行进的刻度。
屏住呼吸的时候可以听见心跳声,高度紧张的时候可以听见绣花针落地声,孤独至极你就能看见时间。
得益于这份孤独,李太白当年的《静夜思》才开了篇,当我们追思床前明月光的风华时,没看到千年前那个同样漂迫异乡的青年望向茫茫的深夜的孤寂。他一定同我一般,被这孤寂的夜晚安抚住了路上颠沛的不遇,于星光明月下享受这慢慢人生的飘然,踽踽静夜,独自相处,思念起远乡故土,起笔静夜思,举头望明月。谁说思念一定是苦情的,真正享受过它的人,可以是涌动在心间的一股暖流。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谁能瘦马关山道,又到西风扑鬓时”
古往今来滚滚岁月中,做客于春夏秋冬的又岂止几人,浪花淘尽的英雄,无名在册的庶人,跋涉千里, 除了那些已能去留无意的世外之人 ,路上不乏寻找栖地的灵魂。
多少个星月明灭之夜,于庭院中度步,于桌前独饮,于窗前发呆,于伏案疾笔,于榻上静躺,先后一定有很多人尝到过夜深人静后孤寂打开思念之后的暖流流于心间。
查通州史,历朝历代没有几人点亮过此地星标,这让人多了一层寂寞。
到了九江你可以去浔阳江边听白乐天夜遇琵琶女的饮酒声,到了南昌你可以到滕王阁下仰望王勃他们当日挥毫蘸笔的盛宴,到了黄州可以去东坡挖笋,到了兴平古道,去寻觅杨玉环跟李隆基的爱情道场,到了广元你可以选个起风的日子登上剑阁,到了贵州可以去陪王阳明悟道,到了酒泉你也可以到玉门关去看高适为董大践行跟王之涣在玉门关踏春,哪怕你到通往新疆的荒野也能看到张骞跟玄奘的背影。
这些地方大多都偏于一隅,不敌如今圣眷在握的北上广深,曾经无人问津,只是,有一些路上挣扎奔波的灵魂流落于斯,度过了人生的刻骨铭心阶段,他们留下的气蕴,千年不散 。
此地呢?
江南自古富庶,星在房心,盈水之地,山主贵水主富,长江中下游盛产碳水化合物,让当境之人吃得饱穿的暖,早早就赢得一份体面,跳脱了贫苦。从来只听过皇帝巡幸江南,鲜少有贬谪之人流放于此。没有过失意的灵魂被困于此挣扎顿悟,就孕育不出流传四海的文章,更不会有多少经典之作是出自温柔之乡。
通州小驻一月有余,我依然能感受到前人“住近湓江地低湿”的心境。
把圈画的大一点,此地不远的高邮,我有一位卖咸鸭蛋的故友在彼开了一家卖衣服的小店度日,我来不久就约我有空一起吃饭,说距离近了就见一面,要不然,有些人一生都无再见之日,说的情真意切,让人感动。
苏州亦有一位朋友,关系怎么算不好定义,十年之前因工作而结识,私下对我几次伸过援助之手,一直未断联系,来到苏北也约我聚聚,只是,分别十年不知如今依然布衣褴褛的我怎么跟中产的她相见。
“可能年少的心太柔弱,经不起风经不起浪,若今天的我能回到昨天,我会向自己妥协……”
音乐婉转,将我拉回了另一个世界,拉回到十多年前那些多情的夜晚,耳机里单曲循环,电脑前坐玩一晚。“我在等一分钟或许下一分钟,我不会让伤心的泪挂满你的脸”曾经那些熟悉的脸浮现眼前,有些都已记不全名字。
人这一程,除了对故土的思念,还有一种缘分,遇见他们时也平常,只是分开在下一个人生路口,今后很多年,你就挂念起他们。
回头望,一半是怀念,一半是思念。
有些人寻不见,有些人不便相见,有些人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