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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无雪的冬日,灰白的太阳发出惨淡的光芒,刺骨的北风席卷着山野,断枝残柳和干枯的野草混杂着随风奔跑,萧条的大道、蜿蜒的小径、空旷的田野几乎看不见人的踪影。

放眼望去,远处连绵起伏的高山脚下一块光秃秃的地里,一座圆圆的新坟在几座老坟旁格外刺眼。“妈妈,咱回家吧!我冷。”一个眉清目秀,穿着蓝色大棉袄,戴着小兔棉帽的四岁小男孩扯了扯妈妈的裙角,怯怯地说。男孩旁边年轻的少妇上身着古铜色西装,搭配一条灰白相间的格子半身裙,一头乌黑的长发在风中凌乱着,脸上风干的泪痕依稀可见。

她蹲下身子,用力抱了抱男孩儿,对着新坟抽泣着:“宋明,你放心,儿子我会带大的!改天再来看你。”隔着厚厚的黄土,躺在冰冷、漆黑的坟墓里的是卜杏儿一生的挚爱,心中永远的痛。今天是宋明的三七,为了不让宋明觉得失去他后自己生活得不够精致,卜杏儿早起就把她和儿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顶着凛冽的寒风,一步心一痛地来到坟地,只为了能和宋明那颗已不再跳动的心贴得近些,更近些……

初秋的夜晚,月光如水般笼罩着镇上一所中学,校园的一切都沐浴在这柔和的月光中,褪去了白天的喧嚣,只留下了夜的寂静,秋风夹杂着花草的清香吹过,远处操场不时传来几声虫鸣。

初三4班的同学在暖黄的灯光下专心地自习,明亮的校园忽然暗了下来,“怎么又停电了?”“还让不让学习了!”在大家阵阵吐槽声中,卜杏儿随手从书桌里拿出蜡烛,“哧”地一声,不知谁划燃一根火柴,你传我,我传你,教室里顿时烛光闪烁,忽明忽暗,同学们借着微弱的烛光,继续自习。

“吱呀”,班主任李老师推门而入,大家抬头随声而望,只见李老师身后跟着一个男生。那男生穿着一件洗得褪了色的军绿色上衣,一条肥大不合身的蓝裤子,背着一个不多大的、四四方方的军绿色书包,正眯着两条缝似的眼睛,观察着新的环境。

李老师走到讲台前,说道:“这位同学叫宋明,是上届短三分没考上中专的毕业生,从今天起插班到咱们4班复习,希望大家互相学习,共同进步!”“呀,这么厉害!”“他擅长哪科呢?能和我坐一起吗?”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李老师环视了一下教室,见靠墙而坐的卜杏儿前面有个空座位,示意宋明坐到那儿。宋明疾步来到卜杏儿同桌跟前,两手分开,撑住前后桌子,双脚离地,敏捷地跳到卜杏儿前面,坐了下来。

见老师出去了,活泼开朗的卜杏儿用手指捅了捅宋明的后背,低声说道:“哎,宋明!”宋明扭转过身子,“我叫卜杏儿,以后多多关照哈!”宋明伸出手来,互相击掌,“好,互相帮助。”说完,转过头去认真学习。

二 

时光如白驹过隙,悄悄从身边溜走,转眼宋明来到4班已一月有余,卜杏儿彻彻底底成了宋明的铁粉儿,同学们惊讶不已。

论长相,宋明一点儿也不帅,根本就不是那种在同学中一站,就能吸引众多女孩目光的男生,他个子不高,一张消瘦白皙的脸,稀疏的眉毛,小眼睛,单眼皮,而且左眼比右眼小,一说话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再看卜杏儿,大眼睛,双眼皮,修长的眉毛,挺秀的鼻子,淡红的双唇,精致的五官镶嵌在一张白里透红的瓜子脸上显得那样无可挑剔。

卜杏儿不仅人长得漂亮,还是班里的语文课代表,参加过年级语文竞赛,且获得第二名的好成绩,但凡带过她的语文老师都会为她竖起大拇指。

卜杏儿崇拜宋明的是他那随口就来、呼之即出的历史故事;那洋洋洒洒、文笔细腻的作文;再加上幽默风趣的言语……足以让一个有文学梦想的懵懂少女,见到宋明时芳心如小鹿般乱撞,不敢正视他的眼睛。

于是,卜杏儿通过各种渠道收集有关宋明的消息:

年龄: 和卜杏儿同岁。

家庭: 父母双亡,大哥已婚,二哥未婚,兄弟俩跟着哥嫂过日子,姐姐特宠他。

成绩: 没有偏科,但语文尤为出色。今年中考差三分未能达到中专录取分数线,在家务农三四个月,姐姐给了学费和生活费又来插班复习。

性格: 开朗,幽默。

不打听不知道,打听完了吓一跳。卜杏儿这才明白:宋明为什么老是穿着那件洗得褪了色的军绿色上衣,搭配着那条并不合身的裤子;为什么停电时总和同桌共用一根蜡烛;为什么有时星期天都不回家……原来是年少的他没了父母的疼爱,孤苦伶仃。卜杏儿的心隐隐作痛,决定要默默地关心宋明。

以后的日子里,她时不时地用节省出来的零花钱买几个笔记本、几根蜡烛,悄悄地塞进宋明的书桌;把从家里带的干粮趁人不注意装进他的书包……宋明察觉这一切后,红着脸,结结巴巴地对卜杏儿说:“我……怎么……怎么感谢你,才好呢?”卜杏儿嘴角上扬,弯成一个漂亮的弧度:“既然无以为报,那你就以身相许吧!”说完害羞地跑出教室,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从此,宋明和卜杏儿经常在一起学习、闲聊,知道卜杏儿喜欢看琼瑶、席慕蓉、汪国真,宋明就想尽办法给她借;自习课上,见宋明偷偷读金庸、古龙,卜杏儿调皮地夺过来一睹为快;宋明把写好的藏着几分爱慕的小诗夹在卜杏儿的笔记本里,卜杏儿脸红心跳地看完,也会试着拙劣地回应。

随着中考来临,大家分别的日子也越来越近,卜杏儿买了一支黑色的钢笔赠给了宋明留作纪念,宋明则在卜杏儿的留言本上饱含深情地写到:

你是我黑暗中灿烂的黎明

你是我此生最美的风景

遇见你呀

花光了我几世修来的运气

我可爱的夜莺

……

俩人约定:填报志愿时要报同一所高中,来延续这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缘。

可美好的理想终究抵不过残酷的现实,宋明如愿以偿,考上了高中,卜杏儿却意外落榜。父母劝她复读,但卜杏儿知道,自己一颗情窦初开的芳心全在宋明身上,根本无法静下心来读书,她决定不再上学,父母也只好作罢。

初秋的阳光温柔而明媚,它不似夏日的炙热,也不像冬季的阴冷,缓缓地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宁静、安详。卜杏儿在自己狭小的房间里笨拙地织着毛衣,眼前不时浮现出宋明那瘦弱的身影,那看起来永远睡不醒的小眼儿,那参差不齐的牙齿,虽说丑了点儿,但也蛮可爱的。“嘿嘿,”卜杏儿不由得笑出了声,不知他最近怎么样?学习会不会很紧张?唉,都怪自己,如果当时再努把劲儿,说不定现在就能和他一起上学了,也不用这么牵肠挂肚的……

“卜杏儿在家吗?”高八度的男声把卜杏儿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她和母亲不约而同地来到院子里,只见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烫了个爆炸头的帅气男生站在院里,正扯着嗓子叫着。

“你找谁呀?”母亲诧异地问。

“找卜杏儿。”卜杏儿看了看并不认识的男孩,一脸茫然。

“你就是卜杏儿吧,跟我来。”卜杏儿狐疑地跟着男孩来到村外的小路上,抬眼一看,不远处那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不是宋明还有谁!她脸上泛着红晕,呆呆地望着宋明。

宋明径直走到卜杏儿跟前,眯着小眼儿,笑着说:“傻了?”卜杏儿赶忙收回视线,不好意思地问:“今儿不是星期天呀,你怎么不上学?”

“退学了。”

“啊?为什么?”

“为了你!”宋明喉结滚动,脱口而出的三个字铿锵有力。

卜杏儿愣了,继而有些生气:“你这样做会后悔的!”

“不,为了你,我做什么都不会后悔!”宋明说着,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卜杏儿的手,一股触电般地暖流迅速从卜杏儿手心顺着胳膊流到全身每个细胞每寸肌肤,心狂乱地跳着,脸红得像天边灿烂的云霞。那刻起,她知道:这辈子注定离不开他了。

“不上学,你准备干什么?”卜杏儿仰起脸,迎着宋明炽热的目光。

“和姐夫开四轮,现在村村有高炉,给高炉送石子也挺挣钱。”

“然后呢?”

“托媒人和你爸妈提亲,娶你呀,傻瓜!”一切来得那么突然,又那么自然,卜杏儿心里美滋滋的。

“如果哪天你去了我家,发现我一无所有,还会嫁给我吗?”宋明试探着问。

“嗯,我嫁的是你的人,又不是你的家!”卜杏儿给了宋明一颗定心丸。

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不知不觉天已擦黑。宋明告诉卜杏儿,如果下雨不出车就来看她,俩人这才恋恋不舍地分手。

卜杏儿回到家,母亲问:“杏儿,那个人是谁?”

“谁,哪个?”

“拉你手的人。”母亲有点生气。

“我同学。”卜杏儿没想到母亲竟然跟踪自己。

“他叫什么?是哪的?家里都有谁?有房没?”

卜杏儿知道,姐姐结婚时,母亲开始是相不中姐夫的,因为没房子,但拗不过姐姐,最后才勉强同意。她犹豫一下,只告诉了宋明叫什么,是哪的,其他都说不知道,母亲也没追问。

就这样,卜杏儿依旧在家闲来无事地织着毛衣,心里总在期盼着老天能降一场雨,那样就能见到宋明了。

秋雨似乎懂得卜杏儿的心思,在她的祈祷中悄然而至,滴滴答答的雨声像一首欢快的乐曲敲打着卜杏儿的心房,她坐立不安,心神不定地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卜——杏——儿——”,大门外忽然传来了宋明朋友的喊声,卜杏儿欣喜若狂,着急忙慌地往外跑。

“杏儿,你是不是又去见那个男孩?”母亲拦住她,生气地问。卜杏儿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给我回去,不许去!”

“为什么?”

“我已经打听过了,那个男孩没有父母,家里穷得叮当响,你和他在一起,怎么生活?给我回去!”母亲怒视着卜杏儿,命令道。

卜杏儿不听母亲的,抬腿继续往外走。母亲急了,三步并作两步超过卜杏儿,来到大门外,气冲冲地对打着伞站在雨里的宋明说:“别做梦了,我是不会让杏儿嫁给你的,从哪来回哪去吧!”宋明赔着笑脸,一点儿也不生气:“婶儿,别发火,气坏了身子可咋办?我知道您看不起我,虽说我现在穷,但我有双勤劳的手,一定会让杏儿幸福的。”

“不要痴心妄想了,根本不可能!”

宋明看了一眼闪在大门口的卜杏儿,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母亲把卜杏儿强拉回家,又数落了一番,可卜杏儿的心啊,像刀扎般难受。面对强势的母亲,她嘴上答应不再和宋明来往,心里却有另外的打算——天越来越冷,卜杏儿计划亲手给宋明织一件毛衣,这样他穿在身上暖在心,就像自己陪在他身边一样。

于是卜杏儿把平时攒的零花钱拿出来买了一些紫红色恒源祥毛线,动手给宋明织毛衣。

一天晚上,母亲无意进到卜杏儿房间,发现她慌乱地藏着什么,当母亲找到未织好的毛衣时,大发雷霆:“你是不是给那小子织的?”

“是!”卜杏儿理直气壮地答道。

“疯了,疯了,你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呀!杏儿,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嫁给他,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母亲气愤地把竹制的毛衣针折断,顺手把毛衣狠狠摔在地,“嘭”的一声,摔门而去。

卜杏儿捡起地上的毛衣,轻轻掸去灰尘,她想不通,人家宋明不就是没爹没妈,没房子吗?爹妈没了,那也不是他的错呀?失去了父母,人家心里还不知多伤心呢,再说只要努力挣钱,房子也不叫个事儿。她决定明天以绝食换取母亲对宋明的认可。

第二天从早到晚,卜杏儿没迈出房间一步,这可把母亲急坏了,她哭着把父亲喊来,父亲急促地拍着房门,心急如焚地说:“杏儿,你开门好吗?不是爸妈不让你嫁,是那孩儿太家寒,你嫁过去要受苦呀!你想想,没有公婆,谁给你分担家务?以后有了孩子,谁又替你照顾?一切都得靠你们自己,你也是爸妈捧在手心里的宝呀,哪受过罪?爸求你了,和他断了吧!”

长这么大,不管家里遇到什么困难,卜杏儿从没见父亲掉过一滴泪,没求过任何人,而今听着年过半百的父亲哽咽着求自己,她再也忍不住了,猛地打开房门,扑到老泪纵横的父亲怀里,哭喊道:“对不起,爸,你别哭,我不嫁了,我不嫁了!”苦涩的泪水里包含着对父亲的心疼,而更多的是对宋明的愧疚与不舍。父亲慈爱地给卜杏儿擦着眼泪:“乖,听话,别哭了,嗯!”

心情平复后,卜杏儿拿出笔,铺开信纸,给宋明写信。盯着空白的信纸,竟不知如何落笔,要她放弃宋明,心会滴血,但如要继续,父亲……怎么办?怎么办?她不是绝情,而是不忍看到饱经风霜的父亲为了她再次落泪。唉,长痛不如短痛,就让宋明骂吧,卜杏儿狠心地写到:

宋明:

见字如晤!

请恕我违背了诺言,不能嫁给你了!你没爹没妈,没钱没房,将来拿什么来养我?我这么娇贵,家务活什么也不会做,嫁给你不是遭罪吗?

忘了我吧,有缘下辈子见!

轻轻地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地来
我挥一挥衣袖,
不带走一片云彩……

祝:

早日找到比我更好的女孩!

                                              卜杏儿

                                              90年10月19日

卜杏儿拿着写好的信,心情沉重地来到和她一起长大、一起上学、和宋明都是同学的梅子家,把信给了梅子,再三叮嘱她一定要亲手交给宋明。

此后一年多的时间里,卜杏儿再也没听到过关于宋明的消息,她在母亲地逼迫下相了很多次亲,又高又帅的,有钱有房的……但卜杏儿一个也没看上。面对相亲对象,她会不由自主地和宋明对比,觉得他们都比不上宋明,是别人不够优秀吗?不,是她的心里藏着深深爱着的、刻在骨子里的宋明。

寒来暑往,斗转星移,又是一年秋雨季,卜杏儿撑着雨伞来找梅子玩,一脚迈进门槛,就看见眯着小眼儿站在床边的宋明。卜杏儿愣住了,痴痴地看着憔悴不堪的他,泪水像决堤的洪水,夺眶而出,心将要跳出胸膛,身体随着急促地呼吸而颤抖,宋明张开双臂,把跑过来的卜杏儿紧紧拥在怀里,任泪水打湿他宽厚的肩膀,久久不愿松开。

卜杏儿边哭边捶打着宋明的胸脯:“这么长时间,你去哪了,为什么不来找我?我说断,你就断?”

宋明捧起卜杏儿泪眼模糊的小脸儿,抬手把挡在眼前的碎发温柔地别在她的耳后,轻轻地吻着眼角的泪滴,苦笑道:“傻瓜,我怎么舍得失去你!我没去找你,是因为我知道你妈不同意咱俩在一起,我也不想让你左右为难,但又忍不住想知道你的消息,所以隔一段时间,我就会来梅子家,希望能看到你。”

卜杏儿挣脱宋明的怀抱,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眸,坚定地说:“走,跟我回家!这种无休无止地思念我受够了,这次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卜杏儿强拉硬拽地把宋明拖到家,母亲看见宋明气儿就不打一处来:“好小子,又来勾引我家杏儿,看我不打断你的腿!”说着举起巴掌,劈头盖脸朝宋明打来,卜杏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到宋明怀里:“妈,要打你就打我吧,不关宋明的事,是我非要嫁给他的!”母亲的巴掌终究还是停在了半空,她声嘶力竭地喊道:“杏儿,你要是铁了心嫁给他,就给我滚!从今往后再也别回来!”

倔强的卜杏儿拉起不知所措的宋明的手,斩钉截铁地对宋明说:“走,咱走!”

除了爱,一无所有的一对恋人手拉着手,义无反顾地朝着村外走去……

无情的秋雨疯狂地打在他们脸上,卜杏儿并不知道去向哪里,但她清楚:只要和宋明在一起,一切皆是幸福……

“杏儿,快回来!”卜杏儿和宋明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只见哥哥一手撑着伞,一手挥舞着,边跑边大声呼喊,待到近前,哥哥心疼地把他俩罩在伞下,激动地说:“杏儿,妈妈同意你们在一起了,快,咱们回家!”俩人对视了一下,将信将疑地跟着哥哥进了家门。

父亲黧黑的脸上尽显严肃,拉住卜杏儿的手,宠爱中略带责备:“傻杏儿,叫你走,你就走呀,你是连爸爸都不想要了吗?”说着看向母亲:“孩子们回来了,消消气,别跟孩子一般见识。”母亲两眼红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你这个没良心的杏儿,爸妈把你养这么大容易吗?你竟然扔下我们说走就走,好狠心啊……”“妈,你看你,妹妹这不回来了,你不是同意他们在一起了吗?”“对呀,对呀,别哭了,说正事。”哥嫂在一旁劝说着。

母亲不再哭泣,看了看宋明,郑重其事地问:“你是真心喜欢杏儿吧?”

“嗯!”宋明狠狠地点了点头。

“那好!既然已经这样了,我也不再拦你们,但是你最起码得给杏儿一个住处,难不成你们住街上?”

“放心,婶子,我回去以后就想办法解决,一定让杏儿住我们家最大的房子。”

“这可是你说的,必须说到做到!还有,虽说你们是自由恋爱,咱也得明媒正娶不是?回去后找个媒人来提亲吧。”

大家如释重负,卜杏儿踮起脚,搂着母亲的脖子,调皮地说:“还是妈最好了!”宋明向父母深深地鞠着躬:“谢叔叔、婶子成全!”

过了几天,宋明和村里一位德高望重的中年男人骑着自行车来到卜杏儿家,父母象征性地要了点彩礼,最重要的是关于房子!媒人拍着胸脯做了保证:杏儿嫁过去必须住最大的房子!接着对结婚其他的事宜做了沟通,媒人对父母提的要求一一应允,最后把婚期定在了第二年冬天。

临走时宋明正式邀请卜杏儿到他家去,她满心欢喜地侧身坐在宋明身后,两手环抱着他的腰,脸颊紧紧贴着他温暖的后背,乌黑的长发在飒飒的秋风中飞舞,凌乱的落叶不时从眼前飘过,卜杏儿伸手欲接,落叶却随风打了个旋儿,轻轻地从她指尖溜走,过往车辆时而的鸣笛听起来竟是那么悦耳动听。

让青春吹动了你的长发
让它牵引你的梦
不知不觉这尘世的历史已记取了你的笑容
红红心中蓝蓝的天是个生命的开始
春雨不眠隔夜的你曾空独眠的日子
让青春娇艳的花朵绽开了深藏的红颜
飞去飞来的满天的飞絮是幻想你的笑颜
秋去春来红尘中谁在宿命里安排
冰雪不语寒夜的你那难隐藏的光彩
看我看一眼吧 莫让红颜守空枕
青春无悔不死 永远的爱人
……

宋明起了个头,男女生合唱的《追梦人》成了一路上的焦点。

沿着207国道一路向北,大约骑行二十几分钟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左拐进入一条高低不平的小路,继续前行十几分钟,看见了一个村子。

“宋明,带着对象回来了?”街上熟人热情地问。

“嗯呢!”身后的卜杏儿不用看也猜得到宋明的嘴估计都快咧到耳朵跟儿了!

“小姑娘真俊儿,宋明好福气啊!”宋明听了,把头一仰,吹着口哨,自行车像生了风似的,一溜烟儿不见了。

“请下车!”卜杏儿从车上跳下来,宋明把车支起,停好,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个古色古香的院落,顺着石阶而上,推开厚重的略带微刺的木大门,跨过门槛,穿过一条狭窄的青石过道,就是一个类似于四合院的大院,一堵半人多高的花墙把院子分为上下两院。上院的堂屋和东屋都锁着,无人居住,西屋挂着红底黑边的布门帘,正方形小格子的窗户上糊着整洁的白纸,一看就知道这家主人爱干净。

“别看院子里这么多的房子,其实属于我们家的只有下院这两间老式的西屋和三间南屋,西屋住大哥一家,南屋住着刚结婚的二哥。”卜杏儿眨了眨水灵灵的眼睛,扭过头来 ,问:“那你呢?你住哪?”

“我嘛……住大街。你愿意跟我一起吗?”宋明狡黠地看着卜杏儿的眼。

“跟我来!”卜杏儿还没回答,宋明就拉起她的手,来到了过道左边半间黑屋子里,顺手开了灯。半间大的屋子,一个土炕就占据了一少半的空间,蓝白相间的格子床单上整齐地叠着一条白底红碎花的被子,窗户上摆满了各类书籍,原本洁白的墙壁,被炊烟熏得斑斑驳驳,犹如一幅山水画,褪了色的黑红竖柜靠墙而立,紧挨着竖柜的自来水管下的大水缸里盛满了水,破旧不堪的四方桌上七零八乱地放着一些杂物。

杏儿吃惊地张大嘴巴:“这就是你的天地?”“嗯,让你失望了吧!”宋明见杏儿眼里噙着泪水,他开始发慌,惴惴不安,两手搭在杏儿的肩上,“杏儿,杏儿,别哭,看着我,如果你后悔了,我绝不强求。”

“我说过,我嫁的是你的人,不是你的家。我只是心疼,想象不出你是怎么度过每一天的……唔,”没等她说完,宋明炽热的唇覆在了她柔软的香唇上。突如其来的亲吻,像暴风雨般让人措手不及,卜杏儿闭上眼,任宋明火热的舌尖撬开她的牙关,如一条火蛇在她口中游走,听着彼此狂乱的心跳,人生所有的酸甜苦辣都在缠绵中融化。

“杏儿,你对我这么好,要是你嫁过来没地儿住,我于心何忍!放心,我们哥仨已经商量过了,明年开春大哥就搬到新家,二哥则搬到西屋,把南屋腾出来给咱当新房,这就是为什么要明年才娶你。”

“嗯,我相信你!”

天色渐晚,宋明把卜杏儿送回,说了好大会儿悄悄话才离开。

从此,宋明更勤快了,每天起早贪黑地出车挣钱,就想让卜杏儿知道,在不远的将来,别人有的,他也会有。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呼啸的北风扣响了寒冬的大门,婚期在卜杏儿的期盼中如约而至。

暖暖的阳光穿过厚重的云层,轻抚着田野和村庄,枝头三两只花喜鹊欢快地唱着。卜杏儿早早地起了床,她既激动又紧张,幻想着和宋明未来的生活,不禁脸热心跳,暗自窃喜。

院子里早有邻居在帮忙,洗菜、切菜、切肉、剥蒜……

不一会儿,梅子和姐妹们也来了,大家七手八脚地把新娘打扮好,卜杏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白里透红的小脸儿在一袭红装的衬托下越发妩媚可爱,长长的青丝盘成的发髻上,斜插着一枝绒布做的红梅,更显精致,深邃透亮的眼眸里闪烁着幸福与期待。

临近中午,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夹杂着震耳欲聋的锣鼓声,由远及近,被一群伙伴簇拥着的宋明穿着笔挺的蓝西装,粉白相间的竖条衬衫上打着一条鲜红的领带,脚上的黑皮鞋油光锃亮,微微上扬的嘴角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与喜悦。

吃过酒席,宋明一行人来到卜杏儿房间,姐妹们嬉闹着让宋明发了喜糖和红包,宋明便牵着卜杏儿的纤纤玉手来到院子里。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卜杏儿告别了父母,和宋明并肩走出了生她养她的小村庄,坐上贴有红双喜的大巴,到了那个从今往后属于她和宋明的家。

家,是如愿以偿的大屋,里外间,外间挨着隔断处黑亮的条几前放着老式的四方桌,两把陈旧的太师椅,山墙摆放着新买的组合柜,窗户下土黄色的沙发上坐满了亲朋好友 ,里间的炕上铺着龙凤呈祥的大红床单,红色的被褥、红色的枕头……

小伙伴们又一阵戏耍,闹过洞房后才嘻嘻哈哈地离开。

卜杏儿整理着弄得乱七八糟的被褥,见宋明直愣愣地看着自己,柔声说道:“怎么,我脸上有花吗?”“比花好看多了!”说着一把把卜杏儿拉进怀里,猴急猴急地替杏儿脱着衣服,急促地气流拂过杏儿的耳际,滚烫的吻密集地吻过杏儿饱满的额头、紧闭的眼睛、香软的唇、白皙的脖子,光滑的肌肤……“杏儿,你终于真正属于我了!”宋明喃喃自语。卜杏儿被吻得浑身发麻,哆哆嗦嗦地解开宋明的衣扣,迷离的眼睛找到开关,把灯熄灭,红色的被子里鼓起了一个小丘般的包……

婚后的宋明在外勤勤恳恳地挣钱养家,回到家总能吃上卜杏儿做的可口的饭菜,他情不自禁地说:“杏儿呀,不知道上辈子积了什么德,让我娶到这么好的老婆!”

遇上雨雪天,不能出车,俩人就牵着手,说说笑笑地到邻村大姑姐家混饭,或者在家依偎着看看书,法国作家司汤达《红与黑》里主人公于连悲惨的一生让夫妻俩连连叹息,前苏联作家肖洛霍夫《静静的顿河》还没来得及眷顾……偶有村里放电影、唱大戏,也会和小青年相约一起凑热闹,遇上杏儿不认识的人,宋明总是骄傲地向朋友介绍:“这是我媳妇儿——杏儿,好看吧!”卜杏儿在背后轻掐他的腰身,害羞地瞟他一眼,娇嗔道:“就你瞎说。”

第二年对卜杏儿和宋明来说,可谓是双喜临门:由于宋明勤劳能干,结婚拉下的饥荒终于还清了,拿剩余不多的钱把姐夫的四轮买下;秋末初冬,迎来了他们爱情的结晶——皱皱巴巴的小男孩。

这天杏儿把孩子哄睡,收拾出一大堆脏衣服,就着冰冷的水,开始洗。宋明回家后二话不说,抢过来就干:“好老婆,这么冷的天儿,这么冰的水,你这细皮嫩肉的,怎么受得了,快别洗了,我来!”“这不是男人干的活,你出车也累,还是我来吧!”“你在家带孩子更累,别争了,我来!”卜杏儿出神地望着洗衣服的男人,心想:终究是嫁对了!

孩子的哭声让卜杏儿回过神来,她急忙上坑把孩子抱起,放在腿上,让孩子头枕着左胳膊,右手轻轻撩起衣服,给孩子喂奶。宋明洗完衣服,把手拢在火炉上暖了暖,也上到坑上,凑到娘俩身边,在杏儿脸颊上亲了一口,用手扒拉着孩子,满眼宠溺地看着娘俩……

…………

随着时代的进步与发展,人们的生活、居住条件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上院西屋一家修了新房,搬出了大院,二哥在大姑姐家开了个舞厅,常年不在家,偌大的院子就剩卜杏儿一家三口。宋明也鸟枪换炮,把姐夫的旧四轮换成新四轮,又把新四轮卖掉,和二哥弄了个二手东风汽车,每天从村里的煤矿拉上碳四处送,还给大队交了钱,划好了房地基,小日子越过越红火。

一九九七年十二月二十七日,卜杏儿一家早早吃过晚饭,围在火炉旁,宋明趴在坑上,弓着腰,四岁大的儿子骑在爸爸背上,奶声奶气地喊:“马儿马儿快点跑!”逗得卜杏儿哈哈大笑。玩了一会儿,宋明让孩子下来:“杏儿,三十多里外有个高炉急着要碳,今晚必须送去。”

“和二哥一起去?”

“不,二哥有事,我一个人去。”

“明天早上去不行吗?天这么黑,你视力又不好。”杏儿含情脉脉地望着宋明,满脸的担忧。

“不行,昨天和人家说好的,咱不能食言不是?”

“我还是不放心,要不把孩子送到姐家,我和你去。”

“不不不,我怎么舍得你跟我去受罪,乖乖在家等我回来,嗯!”

“那你得给我唱首歌。”卜杏儿摇着宋明的胳膊,撒着娇。

“唱啥呢?我马上要走了,留你和孩子在家,就来首《霸王别姬》吧!”

我站在烈烈风中
恨不能荡尽绵绵心痛
望苍天
四方云动
剑在手
问天下谁是英雄
……

“儿子,好听吗?”杏儿一边拍手打节奏,一边问。“好听,好听!”儿子蹦跳着回答。

但杏儿忽然觉得怪怪的,好好的,唱什么别姬!连忙捂住宋明的嘴:“换一首,换一首。”

我的热情,好像一把火
燃烧了整个沙漠,太阳见了我
也会躲着我,它也会怕我这把爱情的火
沙漠有了我,永远不寂寞
开满了青春的花朵,我在高声唱
你在轻声和,陶醉在沙漠里的小爱河
你给我小雨点,滋润我心窝
我给你小微风,吹开你花朵
爱情里小花朵,属于你和我
我们俩的爱情就像,热情的沙漠……

浑厚的男声渐飘渐远,杏儿的心也跟着走出家门。

杏儿把孩子哄睡,关掉电视。屋外呼呼的北风穿过窗户细小的缝隙吹进来,带来阵阵寒意。她把孩子的被子向上挪了挪,想到为了这个家,丈夫在如此寒冷的夜里摸黑去送碳,不由得感到心惊肉跳:“我这是怎么了?他会有事吗……不,不会的,他不会有事的……为什么我会心神不宁呢……宋明,你可一定要平安回来呀!”卜杏儿胡思乱想着,许是白天太累,不知不觉合上了眼。

“啪啪啪……”一阵急促地拍大门的声音把卜杏儿吵醒,天已蒙蒙亮,她看了一眼身边竟没有宋明的影子,难道他没带钥匙?卜杏儿胡乱穿好衣服,疾步走到大门口把门打开。“宋明昨晚在家不?”几个面生的男人问杏儿。“没有,怎么了?”男人们互相看了看,好像证实了什么,点了点头,却不说话。“到底怎么了?”杏儿急得来回看着他们的脸。

这时二哥和大姑姐满面愁容地向杏儿走来。“杏儿,宋明,宋明他出车祸了!”大姑姐吞吞吐吐地说。

“啊?在哪?现在在哪?送医院了吗?”卜杏儿慌了。

“走,杏儿,回家说。”

“姐,咱们赶紧把宋明送医院!别耽误了!”

他们推搡着把卜杏儿弄回家,大姑姐搂住她的肩:“杏儿,你要挺住!”“都怪二哥,要是昨晚我和宋明一起去就好了,都怪我……”二哥拍着脑袋,内疚而绝望地哀嚎。

杏儿看着姐弟俩,似乎明白了,她平静地问:“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宋明昨晚回来时在一条偏僻的路上和一辆大货车会车时撞了,当场头破血流,直接没了呼吸,当时路上车少,货车车主看见出了人命,开车跑了。早上附近村民出来锻炼身体,发现已经冻僵了的宋明,报了警。警察通过各种渠道,联系到村委,把宋明送了回来。”二哥哽咽着说完,卜杏儿早已泪流满面。

“他在哪?让我去看看!”卜杏儿抢着出门。

大姑姐和二哥把她拦下,“杏儿,还是别看了,宋明的脸已经让人认不出了,看了你会害怕。外面的男人就是来证实的。”

宋明的好兄弟们闻声而来,大家帮忙把宋明抬到屋子正中地下的一块木板上,脸上蒙着黑布,杏儿哭着几度上前欲掀开黑布,看到底是不是她的宋明,都被大姑姐拦下,拽回里间火炉旁:“杏儿,咱不看,蒙了黑布的脸是不能再见天日的,为了他走得安心,别看了,好吗?”杏儿流着泪,木讷地点了点头。

屋子里挤满了人:宋明的兄弟们,听到消息从娘家赶来的哥哥姐姐们,门口的邻居们……大家七嘴八舌、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哥哥姐姐边哭边替杏儿擦着眼泪。

朋友和二哥、大姑姐张罗着买来了寿衣,洗脸、刮胡、穿衣服……杏儿的哥哥姐姐硬拉着就是不让她出里间,一切安排妥当后,杏儿让哥哥姐姐回了家,邻居、朋友陆续走了,大姑姐带着儿子也去大哥家做饭:“杏儿,你去不?”杏儿无力地摇了摇头。

乱哄哄的屋子顿时安静下来,她默默地来到躺在铺着干草的木板上的宋明身边,缓缓地蹲下,宽大的蓝色寿衣包裹着宋明结实的身躯,麻绳捆着的双脚上穿着一双崭新的白底黑布鞋,地上点着一盏填油的长明灯。

卜杏儿静静地看着黑布蒙着的脸,泪水不由自主地顺着脸颊往下淌:昨晚还说说笑笑、给我唱歌的宋明,怎么就没了呼吸呢?该不会弄错了吧?那张脸是宋明吗?伸出去的手缩回来,再颤抖着伸出去,再缩回……怎么可能弄错,大家抬进屋来时,穿的衣服哪样不是宋明的……宋明呀,求你和我说句话,好吗?

恍惚间,宋明的胸脯一起一伏,起身来到杏儿身边,轻轻抚摸着她的头,粗糙的拇指肚温柔地划过她的眼角:“小傻瓜,哭啥?我这不好好的吗?”杏儿再次看向宋明,依旧静静地躺着,一动不动。

第二天,白色的棺木抬进了家,众人和土工把宋明抬起,放进棺木里。卜杏儿机械地听着土工的吩咐,往棺木里放应该放的一切,包括那套这几年忙着挣钱没来及看完的《静静的顿河》。“咚……咚……咚”,沉重的锤子一下一下钉着棺木,卜杏儿的心一下一下剧痛,她突然趴到棺木上,歇斯底里地哭喊着:“别钉了,别钉了!求你们别钉了,钉这么牢,宋明可怎么出来……”土工停了一会儿,继续“咚……咚……咚……”

夜深人静,大姑姐和儿子在炕上睡着了,卜杏儿呆呆地注视着支在两条长凳上的棺木,喃喃自语:“宋明,宋明,是你吗?你在吗?能听见我说话吗?如果能听见,你就可怜可怜你的杏儿,伸出手来,让我握住,好吗?”杏儿把小手伸到棺木下,俯在棺木上闭上了眼。

“杏儿,醒醒,快醒醒!”卜杏儿睁开朦胧的双眼,宋明嬉笑着站在跟前:“宋明,你去哪了?这几天一直不回家,别人都说你不在了,害得我一直哭。”她踮起脚,搂住宋明的脖子,宋明拦腰抱起杏儿转了个圈,低头亲了亲杏儿的额头:“真是个傻杏儿,我就出去做了趟生意,看把你急的。”“咯咯咯,就知道你不会扔下我不管。”卜杏儿开心地笑着。

“宋明,宋明,宋明……”大姑姐听见卜杏儿的喊叫,心疼地抱住傻乎乎的杏儿:“杏儿,想哭就大声哭出来,别憋在心里。”杏儿只是茫然地盯着棺木。

出丧的日子到了,看着年幼无知的儿子披麻戴孝地拉着灵绳在寒风中无助地走着,再也不能骑在疼爱他的爸爸的脖子上打闹嬉戏;看着宋明的好友抬着沉重的黑黢黢的棺木,此生再也没有宋明陪他们喝酒斗嘴。世上人儿千千万,为啥独独带走她的宋明?她的天塌了……卜杏儿看着,想着,曾经的过往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宋明,可曾记得那个秋雨日,咱们手挽手,肩并肩,发誓不管再大的风雨、再大的困难也要一起走下去,直到生命尽头;可曾记得,锣鼓鞭炮声中,威风八面把我娶回家,而今天,我们却要在锣鼓鞭炮声中永别……卜杏儿被人搀扶着,跟在灵柩后一遍一遍喊着她喊过无数遍的名字,撕心裂肺地哭诉着……

来到村外,众人抬着灵柩向坟地走去,卜杏儿发疯似的追上灵柩,抱着灵柩嚎啕大哭,就算不能抱宋明活生生的人,多抱会儿他的灵柩,杏儿也觉得安心。人们不停地劝说和扒弄,杏儿就是紧紧抱着,不肯撒手……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此生再无宋明……卜杏儿望着渐行渐远的发丧队伍,独伫寒风中,任青丝吹散,任泪水纵横,任满腔哀怨随风……

尾声

卜杏儿拉着儿子的手,在凛冽的寒风中恋恋不舍地往回走,挥之不去的往事历历在目,而她的宋明却与她阴阳两隔,长眠于高山脚下……

长亭外
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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