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安妮带着孩子跟朋友看完电影后,又一起共进晚餐。餐厅是安妮喜欢的苏杭口味,清淡。孩子不能吃辣,一点辣味都会让他双颊绯红,鼻尖冒汗。由于本地人嗜辣,所以餐厅一直人气寥寥,不过,安妮恰恰喜欢这里的安静,和老板不瘟不火永远不急躁的样子。
落座后不久,点好的菜品就悉数端了上来,二楼大厅跟以往一样,只有安妮这一桌食客,老板谦和而周到,还是熟悉的“不打扰,请慢用”的腼腆样子。
这样的氛围,安妮完全地放松下来了。朋友也是同事,无需多言,都纷纷下筷,用充分的咀嚼来体会食物带来的慰藉和美好。
放在一旁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Jay略伤感而富有磁性的歌声一直是安妮的心头大爱,此刻响得不屈不挠,很像一个冷笑话。安妮示意孩子接听,电话是杰森打来的,孩子一边取出在嘴里吮吸的小骨头,一边简短地回答爸爸的问题,放下电话后,转达安妮,给爸爸带一份西红柿炒鸡蛋回去。
安妮继续吃着,不置可否的样子。她已经一个星期没有怎么跟杰森说过话了,当然,除了歇斯底里的咆哮和嘶吼,如果那也算说话的话。
星期一,安妮和杰森先后出差到同一个城市,晚上返回前一起吃了晚饭,杰森中午喝了不少酒,晚上的酒宴仍然频频举杯,一醉方休看来是难免的事。安妮劝不住,又不想冷着脸,打过招呼就匆匆离席了。赶回去的路上,雨水霏霏,今年的雨水真稠密啊!安妮感叹归感叹,还是用心开车,家里有孩子,明天有工作,哪个都疏忽不得。
第二天的下午,杰森毫无悬念地从医院被送回来的时候,安妮拒绝了他让帮忙倒一杯蜂蜜水和一杯热牛奶的请求,背着包就出门继续加班了。
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因为醉酒去医院了,安妮也从一开始的担心、害怕、整夜哭泣,到如今的淡漠,甚至厌恶。安妮很奇怪自己在电话里声嘶力竭,见到杰森却一句话都懒得说,那些空前的愤怒突然如泄了气的皮球,无影无踪了。
不知道她一脸嫌弃的样子,有没有刺激到杰森,但是讲真,她也是没有心情去掩饰什么。本来这一周的工作就安排得很满,除了自己的惯常安排,还要带新来的实习生,忙碌而富于挑战的职场日常,让她完全忽略了那些琐碎,或者说无暇顾及。
安妮这一周每天都是晚上十二点回家,根据杰森的微信留言带回食物,没有更多的言语交流。杰森整整呕吐了一周,她没有上前搀扶过一次,看着他捂着腹部走得跌跌撞撞,她觉得滑稽可笑,她厌恶他这样狼狈不堪的样子,自己选择的当然要自食其果,所以她目不斜视地做自己的事。
安妮不想做那个永远在人后收拾残局的人。继结婚第一年的中秋节喝醉后,几乎每年的中秋节都是以酩酊大醉收场,还有数不清的大醉小醉。最难忘的是安妮怀孕六个多月时,大腹便便的她在医院看护了他整整一个晚上没有合眼,早晨俩人趁着天色未亮溜出医院时,杰森痛心疾首的样子,让安妮倍感失落的心略有安慰,一边备孕一边担心的日子让本来就很忧郁的安妮又添了几分凝重。
后来的事实证明,杰森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少喝或者戒酒,只是不再告诉安妮或者隐瞒虚报了。知道了真像后,安妮突然觉得心灰意冷,以往叮嘱和关心的话都像芒刺和嘲讽,让她的心如同浸泡在冰水里。
安妮冷眼看着杰森的一次次醉酒和自己的麻木厌恶,她连自己一同都讨厌了,连同曾经和现在对应酬的理解和参与,觥筹交错和豪言壮语、甜言蜜语交织在一起的另一种奋斗景象。
手机一再闪烁,杰森的保证和忏悔就像赵本山的小品,并不等安妮回应,一条一条呼啸而至,仿佛这么承诺了,愿望就实现了。安妮的嘴角始终挂着一抹微笑,若有若无的,就如同所有的过往,当时沉重难捱,过后竟也了无痕迹。
晚餐结束时已是十二点过,初秋的夜晚凉风习习,没有打烊的店铺依然霓虹闪烁,安妮带着孩子刚回到家,杰森关切地来开门,捂着腹部,吃一点东西就又开始冲去呕吐。安妮看着他,还是没说一句话,沉重又一点一点回到了心里。
夜已深,安妮奔波劳顿了这些天,已经非常疲倦,但是此刻,却睡意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