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那段人生
本文三部曲,敬请期待!今夜分享,第一曲!
(一、十年前那些事儿)
斯禅
听一个姑娘的故事,不觉时光悠悠啊,岁月晃晃,竟如此不知不觉。
算算日子,堆砌起来十年了。像一个特别的节日,悲伤突然间就会涌上心头。打开电脑之前,我确实有太多想去描述的,过去的生活,这十年来的回忆。但是写了一排,又删了一排,看着窗外的大雨,夹着电闪雷鸣,感慨而复杂的心情。十年那段人生,你过得如何?
我来做一个假设,倘若十年前,我也随着那场灾难去了,故事也许就在那一刻定格了。不会有现在你们看见的斯禅,不会有她的文字,世间不再有人记得这个女子,也许是这样的。那么走过十年,来到今天,是因该感谢老天留下了我们这波人,当然我们也不负天,活得努力,活得不愧于心。那时候的我们都长大了,该工作的在工作赚钱了,该结婚的结婚成家了,该继续深造的还在高校读着书。我们可以独善其身了,虽然还达不到兼济天下,但是我们始终都怀有感恩之心的,无论今时今日在何方。
每年的此时,我最挂念的人莫过于小时候最好的玩伴,她叫白雪,真的和童话故事里的白雪公主一样漂亮,一样善良。记得小时候上学调皮,老被高年级的同学欺负,只有她每次帮我,还叫她的哥哥帮忙。当然,最好的朋友间,会一起分享好吃的,她家条件比我家好,总是带各种好吃的给我。我们一起报名兴趣班,一起画画,一起唱歌,有时候还有她的哥哥一起。就这样我们玩过了童年最好的时光。后来上初中她就去了北川的毛坝中学读书,一年大约可以见面一次,她还是那么漂亮,还是那么善良。最后一次见她是在2008年的“五一”,后来就遇上“5.12”,从此再没见过她,也没听过她的故事。她就这样消失在我的世界里了。以后的这些年里,我年年都会梦见她,和小时候一样漂亮,善良。
那时候的我们,临近中考,因为地震,都停课回家了。在那之前,目睹了自打来到这世界还从未见过的山摇地动,人心惶惶,还有不可言喻的对于死亡的恐惧,当然确确实实发生了太多伤亡,就在我们身边。那是一段很特别的回忆,几近害怕的回忆,但又让我们成长的记忆。跑出教室那一刻整个人是僵着的,在学校操场上待到确认没有危险后走路回家,回家的路上那座经常垮塌的大山路,照例不放过这样一次绝佳的大崩塌。山下的小桥也断掉了,不得不翻山越岭的回去。后来回到家里,我家砖木的房子斜了一半,养猪牛的石砌的圈倒是垮的只剩废墟了,埋在里面的牲畜们背上青紫一片,能跑的基本上都跑到山地里去了。家中的母亲除了电视翻下来砸伤了手臂,其他没有生命危险。没过多久,母亲去接回了在当地读小学的弟弟和妹妹。
房子自然是不能住的了,便在家附近一个草坪里搭了塑料篷布的帐篷,成天母女四人就在那帐篷里,呢里也不能去,你无法预测余震的到来,震后松动的山石滑落,带来二次伤害。但是很快,领到的饼干吃完了,矿泉水也没有了,就开始饿肚子。那个时候,就算你有很多钱,你也买不到东西。出城的山路断了,任何东西都送不过来。地震后的山泉水不能喝,家里能捡出来的粮食都吃完了。每个人都绝望了,一盒“3+2”的夹心饼干可以吃三天,一瓶矿泉水要一小口一小口的喝,更是没有洗澡的待遇的。电话没有充电的地方,更是长期没有信号的,像一个与外界断了一切联系的死亡之村。除了大人们流传着各种恐慌的言论外,孩子的眼睛里全是惊吓。
过了好几天,全国的新闻都在报道国殇“5.12”,父亲在电视上看到地震的新闻报道,从江西打工的地方丢下工作就往家里跑了,坐了几天几夜的火车硬是没有合眼。别人问他回去干嘛,他说“回去看看我家那里口子还在不在”。等他回家的时候,全县的尸横遍野,他慌了,一遍又一遍拨打母亲的电话,关机。于是又走了两天多,终于到家了。背在身上的几桶泡面从江西一直背到家里都吃不下,回来看到我们就热泪盈眶了,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父亲当着我们的面流泪。嘴里呢喃着“都还在就好,还在就好,还在就好……”。
过了大概一个礼拜,有一架有一架迷彩的直升飞机飞到我们那里,每个人都想争着上飞机,早一刻获得生的机会。但是命运是公平的,除了重伤,高龄,孕妇可以坐着飞机走向生机,我们只能等待,等待人民子弟兵来解救。大概过了半个月的样子,我躺在帐篷里,听到天上“呜呜”的飞机声,起来一看原来是货运机。飞机飞过的时候很美,看得我们全是希望。没有让我们失望,飞机上很快丢下了一批又一批的物资,拖着白色的降落伞,缓缓地飘舞在那片久霾的天空。想一朵朵白莲花,无比美丽。飞机飞走了,当地的百信组织了一批又一批的人员,漫山遍野的寻找降落伞送下来的粮食、日用品。当时的我也去了,跑得很累,但是很开心。找回来之后,接下来就是把它全部分发给饥饿的村民们。大米、压缩饼干、火腿肉、面粉等,还记得那时我是分发大米的志愿者小朋友,每家按人头一人一钵儿。领完事物的大家,老的、少的,都开心的像孩子,不停地称赞“共产党好,党没有忘了我们。”
飞机之后陆陆续续还来空投食物,直到后来堰塞湖通了水路,有了船,另外一面通了路,便用货车拉了那些必须的吃的、用的回来。当然,生活慢慢恢复正常,少不了军人们的付出。在我的记忆里,军人陪伴我走过那段极度不安的时光,也陪伴家乡百姓度过了最艰难的一段日子。驻扎在我们镇的是武警“77123”部队。那段时间,我最喜欢“军民鱼水”这几个字,也是村民和军人们把这个词演绎到了极致。
震后的小镇,到处破败不堪,交通阻断,更有许多异于寻常的生老病死。没有这些军人,那次灾难我们将损失更多。记得他们驻扎在镇上时,离我们家很近,于是在后面不怎么忙的时候,军哥哥们都会给我们一帮孩子教一些防身术,至今还记得他们教我的拳法。晚上有时候也听他们聊天,聊他们一路从老北川走到我们镇上,中途有战友因滑石、泥石流牺牲,有饥饿,有很多很多困难,但是他们都坚持过来了。他们的军令“就算吃树皮也不可以动老百姓养的动物”,这其中在当时不乏只比我大几岁的少年军人,不到20岁的年龄,吃常人没有吃过的苦,做常人无法挑战的事情。多少年过去,我还记得他们的面孔,不知道他们还记得长的我吗?
在家带过了5月、6月、7月,再也待不住没有读书的日子,只背了一个书包,几本课本,两件衣服,便和家人告别了。七月出山的路还没有抢修好,没有选择,那就只能走路出去。从我的家乡到擂鼓出山的地方车路现在大概两个小时,那个时候我走了将近两天,一路都在哭,一个人,还有一路不认识的出去的人,往回赶路的人。在路上遇到一个在县城做志愿者的男孩子,姓杨,看我边哭边走,就帮我背书包,还一路鼓励我,险路时保护我,像极了上辈子哥哥的样子。翻山最高的地方,看得见云和雾交织的茫然。一路上看得到因为体力不支为赶路而丢掉的各种物件儿,很多的方便面袋子、饼干袋子、矿泉水瓶子,点缀得那深山老岭从未有过的热闹。和杨大哥在山上过夜,还有很多和我一样走不动的人,一个山洞下,七七八八围了一圈人,一堆柴火,大家互相看着,除了从哪里来,去哪里,问家里人还好吗,就不怎么说话了。天微微亮,又开始赶路,他背着我的包,我跟在他身后,前面和后面还有很多赶路的人。
快要下山的那个山坡,长满竹林,震后的山坡满是折损的竹子,那些竹篾像极了锋利的刀刃,下雨后的山坡,终于在那一路让我出了意外。从山坡山滚下去,竹篾割破了手臂,割破了腿,鲜血就那么流,我一直哭。杨大哥把自己的白T-恤撕了一大截给我包扎伤口,扶着我走下山坡,还说实在不行就背下去,一瘸一拐还是很坚强的走了下去。到擂鼓有车接送的地方,瞬间全身瘫软的就跪在了地上,这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种磨人的经历。也许现在让我再回去走一次那条路,我不再有那勇气。长大后去找那位杨大哥感恩,也没有再见过,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我想,好人应该会幸福的。
到绵阳的时候,还有一大段时间北川中学才开学,于是就在绵阳做志愿者。跟着志愿者团队里的大哥哥大姐姐们一起去给那些需要关心的、安慰的震后的灾民、伤员送温暖,陪他们聊天,给他们做心理疏导。这样的事情一做便是多年,到后来也去过震中的映秀、绵竹汉旺、都江堰等地做志愿者,去给那里的灾民送物资,给孩子送学习用品,和他们一起玩游戏聊天,做心理疏导。直到后来,在学校,高中的三年也是陪着截肢同学一起学习生活。从那之后,人生便像多了一份使命,我不仅要好好活着,还要照顾身边的有需要人。我们新的班里有三名高位截肢的同学,很坚强,也很乐观。我看过他们流泪,也看到过流泪后忍痛生活。我们学校截肢的同学更多,他们都很乐观,也都很努力,努力生活,努力学习,最后成为优秀的自己。
震后的学习生涯,是我人生的一个转折点。按原有的推理,父母大抵不会供养我去读书,纵然可以取得全校第一的成绩,他们也没有足够的财力,足够的精力去培养我。但是地震,让我可以享受国家政府的减免学费。熬过了万难的生活费难关,终于逼出了我一生最爱的事情,那便是写作。当大家都还在父母的呵护下成长时,我就可以靠自己的稿费成功养活自己。于是在那些高中年少的青春里,我除了寻找刊物发表文章,就是不断阅读文章。学习成绩从班上第一可以落后到中等,让所有人大跌眼镜。还是那样,上天很公平,让我养活了自己,却耗费了大量的精力去学习写作,去创作要发表的文字。但是学习成绩却不是我想要的。在高考前期临时抱佛脚,勉勉强强加上我羌族的民族分,上了二本。
也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在高考结束后的那个暑假,存着第一份西餐厅兼职来的工资,一张机票便洒脱的到了广州。广州便一生与我的命运搭上了边。
请期待(二、十年中那些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