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商人本色
焕春山,无名小院。
阳光透过几株松树漏下细细的暗纹,空气中飘浮着细软的游丝,几只麻雀在屋檐上叽叽喳喳的似乎在聊天。
一切如此温馨,只有一个抱病出来的人惊扰了这一方世界。
“咳咳——”声音惊颤了松针,惊飞了游丝,惊走了麻雀。
牧神俊美的脸上犹带病容,此刻披了一件单衣出屋站立。他大病初愈,看上去倒有几分弱不胜衣之感。不过只有他的对手才知道,那有些瘦弱的身躯中隐藏着怎样可怕的力量。
日光照在他白净的面孔上,倒让他严肃的表情柔和了不少。他样貌本就俊秀柔和,俊眼修眉,却整日硬生生板着一张面孔。想来是天疆的重担无时不刻压在他的肩上,让他无法享受空闲的欢愉。
现在天疆败亡,他也由于挚友的劝说放下往事,整个人倒显得轻松了很多。
“这才不过几日的功夫,你的伤势就痊愈了不少。”林厄踏入庭院,仔细端详了他面容后道。
牧神闻言,绯红色眸中露出一抹笑意,随即沉吟了一会,问向林厄:“牧神此番伤势得以痊愈多靠姑娘,今后姑娘若有需要,牧神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是,牧神有一事想问下姑娘,我女凛若梅现在何处?”
“这个么,我也不是很确定。那天事态紧急,我和凛若梅做完交易便先行离开了。倒是曾与她约定在此见面。”莫非……林厄脑中闪过一丝线索,双眸暗凛。
“哦,那牧神还要继续打扰姑娘一段时日了。请问若梅与您做了什么交易,让您肯出面救我?”
林厄脸上露出一抹古怪而微妙的笑容:“你真想知道?”
“……想。”牧神察觉不妥,心下冷了几分,但还是硬着头皮答道。
林厄嘴角笑容扩大,反倒不急着讲了,自顾自找了院中的石凳坐了下来。
两人沉默了一段时间,林厄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你的女儿,凛若梅——”
“什么?”
“她、答、应、给、我、做、药、人。”林厄转身,盯着牧神双眼,面带微笑,一字一顿的说道。
“药人……药人是什么?”牧神心知这恐怕不是什么好差事,心系爱女,口气冷了几分。
林厄又转过头去,盯着院中的一株极枯瘦的海棠花树出神。唐代郑谷诗云,“秾丽最宜新著雨,娇饶全在欲开时。”时节已是初秋,焕春山的海棠花开的灿烂耀眼,瓣瓣嫣红,色似人血,虽无香,却也动人。
这花似人,虽无情,也可动人。
“你觉得我的医术与毒术如何?”
“我伤重难愈,是姑娘妙手回春将我救治,这医术自然高明。这毒术嘛,应该也不差。”
“你可明白我达到医毒双绝需要什么?”
“需要……什么?”难不成是药人?牧神心里隐隐约约有了答案。
“在学医方面,我资质驽钝。当初虽会了理论,却不能融会贯通。”林厄缓慢而清晰的说道,“后来便决定以人试药。不过我不强迫他人,只以条件交换。所以才能学有所成。”
“有人想要黄金,我便给他;有人想要绝色,我便寻来;有人想要官位,我便为他筹谋。人人得取所需,皆大欢喜。”
“凛若梅身负武功,资质绝佳,正是难求的药人人选。我与她交易,我救她父亲,她做我的药人,有什么问题吗?”林厄轻笑了几声。
药人,试药的人罢了。但刚研制的药毒性未明,试药的人一不小心就有生命危险。
当初她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王怜花所著的《怜花宝鉴》,从此踏上了医毒双修的路。
此后一路摸索学习,曾与平一指谈论医道,也曾与胡青牛研磨药材,曾与程灵素以医做赌,更曾与西门吹雪切磋医术。
这药人,便是她自觉医术达到瓶颈想出的方法,由欧阳少恭以人试药启发而来。
长久以来,她挑的都是普通人,这样就算人消失了也不会有太大影响。找上天疆宗女凛若梅这样的人物却是第一回。
“————你!”牧神震惊万分,却是忍不住怒气勃发!
林厄今日穿了一袭淡粉色直领齐胸碎花襦裙,薄施脂粉,秀发挽成随云髻,看上去娇嫩可人,又有一股浑然天成的媚态。
但在此刻牧神的眼里,眼前之人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鬼!而自己,正与魔鬼称量心的重量。转瞬间他对林厄的感激化为乌有,只剩下满腔愤怒和对若梅的担心。
……………………
一个时辰后。
林厄还在琢磨自己与牧神的交易。
自无名小院双方谈话过后,林厄便准备动身去找凛若梅。
原来牧神得知药人一事大为愤怒,提出与林厄交易,要以自身交换凛若梅做药人,并要求林厄找回凛若梅。
林厄表面虽答应了,但内心一直在不停盘算着如何利用这件事获取更大的利益。
要牧神和凛若梅做药人自然是不太可能了,不出意外两人自然会是互相争当药人的苦情戏码。林厄打算用这件事要挟牧神去做些事。
毕竟曾经贵为天疆之主,牧神的能量还是有点的,等把他的利用价值榨干再一脚踢开岂不是更好?
茴香此时还在奔波于给林厄寻找药材。是时候给她通个信了。
至于凛若梅一事,林厄猜测她是如剧情里面一般,被葛仙川给带到了赫墨异族的一个据点没日夜都。
想到此节林厄不知是不是该感叹原作剧情力量大了。
当时与凛若梅做完交易后,情况紧急,林厄直接去救了牧神。
现在想来凛若梅身受重伤根本行走不了多少路程,很有可能如原剧情一样昏厥在地上,而葛仙川是最有嫌疑带走凛若梅的一个人。
若凛若梅真在葛仙川手里,那他八成会以此做饵将多年宿敌倦收天引出,并伺机重伤倦收天。
所以她决定找上倦收天问一问准备救凛若梅一事,毕竟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有了这件事也好和正道好好接触一番。
林厄离开无名小院,使起凌波微步。她身法迅捷,宛如飘忽不定的飞燕,又似四处飞散的飘絮。端的是轻盈曼妙。
焕春山离翠环山不算太远,她花了半天便赶到了翠环山。
……………………
素还真的居所翠环山脚下。
林厄微整装容。
她气运丹田,长喝一声:“道者林厄求见。”声音清冽,惊起林中麻雀,惊动山上之人。话语凝而不散,音韵绵长,她露的这一手足见其内力高深。
此时同在翠环山的倦收天,照世明灯闻言一愣,看向翠环山的半个主人卜相机关,卜相机关亦是疑惑,自己从未听过这个名字,看样子应该是隐居之人。
不过来人礼貌客气的求见,并于山下等候回复,是友非敌,说不定是来找素还真的。
此时林厄以一己之力对抗阎王,斩杀海潮法则,救走牧神一事还未大肆传扬开来,是以她在苦境名声不响。
“小鬼头,小狐,你们去把人给请进来。”卜相机关思虑一瞬,决定请人进来询问。
“是。”二童领命而去。
林厄沿山路前行。前面是引路的二童子,小鬼头与小狐。
翠环山景色极美,一路行来,亭台水榭不胜枚举,繁花处处,垂柳依依。微风拂来,湖中栽着的清香白莲随风摇曳。
“素还真果真不愧清香白莲之名。”林厄真心赞道,对素未谋面神交已久的素还真更添三分欣赏。
“大姐姐你是我师傅的朋友吗?”小鬼头生性活泼,好奇的转头问向林厄。
原来他们俩见林厄年纪轻轻,举止冷淡有礼,虽是从未见过她,亦起了好奇心。
“…………不是。”林厄有些啼笑皆非,三世为人,她从未被人叫过这个称呼。在现代时没人叫,在武侠世界时没人敢叫。
乍听稚子之言,她不免对过往之人起了一些思念之情。
二童见她情绪有些低落,就没有再次聊天,不多时玉波池已经到了。
“屈叔叔,人已经带到了。”
“道者林厄见过诸位。”林厄向在场诸人拱手行礼,神色淡然。
众人暗自打量来人。
林厄一袭淡粉色襦裙,姿容清秀,双眸明亮耀人。整个人宛如未出鞘的宝剑一般有着凛然剑意,却又偏偏杂糅了一丝妩媚,使得周身气质不失于柔和。
“阁下奔波而来,有失远迎,不知有何见教?”卜相机关问道。
他见在山下高声者竟是一名不过十六七岁的女子,年纪尚幼功力却是高深,知道不可小觑。
林厄环顾四周,有照世明灯、倦收天、卜相机关等人,而没有见到那名红发剑者,猜测他此时在为素还真受蚀智绿丝的伤一事奔波。
见到自己喜爱的剧情人物,即便林厄已经见惯了大风大浪,也不由为之激动。
只见卜相机关白绿相间外袍,面容修长儒雅,颌下一缕长须,赫然一个中年书生,只是又有几分道家的超脱出尘之态。他乃素还真的好友,犹擅计谋策略、机关阵法。
照世明灯慈郎手提一盏明亮之灯,那是他的武器也是他的象征。他以智谋见长,是正道的代表人物。
他白眉棕眸,肤色白皙,面容俊俏温柔,貌如女子般却又不致使人难以分清性别,白发柔顺垂下,在颈处分成两辫,更添阴柔之气。整个人给人如温泉水般柔和、仁慈的感觉,仿佛他一个人提着一盏明灯站在那儿,就照亮了周围的黑暗,驱散了心底严寒。
林厄稍微一呆,想到了被自己埋藏在心底的那个人。两个人的气质,竟是有六七分相像,一般温柔,一般温暖,美好的让人忍不住靠近却又自惭形秽。她心内隐隐作痛,强压下泛起的情绪。
名剑无名倦收天则头戴类似传统道士帽巾之冠帽,发色隐隐带有金色,剑眉修长,金色眼眸狭长深邃,俊美中带着英气,一袭金色外袍,佩戴金色佩剑名剑金锋。整个人从发色,衣著至佩剑,皆掺有金色的光彩,令人不敢逼视,一室灿然生辉。
他乃道真双秀之一。“北极魁斗、芳华隽永、秀绝天下名剑”——道门内尊称“北芳秀”的剑界先天,属于道真一脉(北宗),曾经由北向南战遍各大道宗,创下“以一敌万”的不败传说,剑术通神,其独创剑法“九阳天诀”,曾击退翼天大魔等黑暗势力入侵,名震道界,被推崇为道真一脉顶峰。
林厄从他身上看到了属于顶尖剑者的自信与风采,心里不禁跃跃欲试,想与他好好论剑一番。无关其他,这是属于一个剑者的渴望。与强者比剑,虽败犹荣。
她亦知此时不是比剑之时,于是收整好了心情,便向卜相机关道:“劣者来此是为了找倦收天商量一事。”
“哦?找吾——”倦收天话音未落,只见一只纸鹤从空中飞来,径直飞向他。
倦收天伸手一接,将纸鹤展开,原来是赫墨族异首克多行替葛仙川发来之信。
“想报仇吗?哈哈,现在你有一个机会,牧神之女在我的手上,你与牧神之间的血海深仇也能就此了结了。要是你想亲手杀了她,今夜子时在赤矿山共襄盛举。克多行。”一封信念完,倦收天握紧手中信封,浑身散发出一股杀气。
卜相机关不由叹道:“真是多事之秋,但为恶的毕竟是牧神,凛若梅是无辜的呀。”
倦收天道:“江湖风波最不忍见的就是波涛下的牺牲者,牧神的罪过,不应该由他女儿承担。我这就去赤矿山救她回来。”
林厄这时微微一笑:“这也正是我找倦收天你的目的。”
“哦?原来道友竟是为了此事而来?”倦收天微讶。
“对,我已知凛若梅被赫墨族带走一事,准备救援。于是找到了道友你。”
“你怎么知道赫墨族会邀请倦收天?”照世明灯点出疑点。
“这个么,是因为,虽未见过葛仙川,但我可以算的上的是世上比较了解葛仙川的人之一了。”林厄一脸云淡风轻,其实是由于剧情在手胸有成竹。
“啊?你的意思是,葛仙川现在在赫墨族,而且是他请倦收天一聚?”卜相机关惊讶的说到。
“哼,原来是他。也好,积年恩怨今朝了结。”倦收天道。
“我得到消息,葛仙川已经开始为赫墨族的摩弗罗效力,他一直对道友你心怀嫉恨,此次抓走了凛若梅,我猜他肯定会以此做饵诱你上钩。而且,他定是怕若他发信于你,你会心生警惕,所以特意请克多行出面。”
“而在下,由于私人关系必须救凛若梅,对赫墨族不是很熟悉,希望能与道友你结伴同去。”
倦收天为人义气深重,只道林厄为情谊救人,对她起了三分欣赏之情。
“吾这便与你同去。”
“好,那你们自己小心。”卜相机关道。
“我会的,另外素还真交代,要是翠环山出事,就前往论剑海求援。”
“我知道了,你放心去吧。”
当下,倦收天,照世明灯与林厄三人离开翠环山。
……………………
黑海森狱,潜藏在黑海底下的庞大地下世界。阎王为其领导者。
传说中的无声地狱,地底太阳“黑月”之所在。久远前,天疆、苦境、黑海三者是相连的境域,各自拥有一个太阳。
森狱初代阎王受人构诬为夺三阳,毁灭了天疆圣池,遭受陷害身受重伤的阎王以魔罗天章砍断了地狱与苦境的交通,自封于黑海,建立了黑海森狱。
由于皇子众多,森狱内部分成了诸多派系。阎王设立四大太子,分别为玄膑、玄同、玄灭、玄嚣。如今只余玄膑与玄同。
而玄同在苦境与正道交好,玄膑则叛离阎王不知所踪。
黑海森狱,珈罗殿。
阴暗、神秘的大殿内,一名男子正侧卧王位,意态安闲。
他绿色卷发,剑眉星眸,鼻梁高挺,薄唇微抿,脸色有些苍白,倒是十分俊美。
此时阎王正与部下归来进入大殿,他除去牧神这个心头大患,显然心情极好。
只听他哈哈笑道:“久年宿敌,今朝了断。天疆论剑海都已经名存实亡,将来想掌握整个天下,就只差最后几步了。”
刚进大殿,黑海天路的天路五将之一黯见到眼前绿发男子窃据高位,不由惊疑的嗯了一声。
绿发男子坐了起来,翘起了二郎腿,双手放于王位扶手之上,自然无比,一点也看不出窃占他人王座的虚心。
他眸光流转,轻启薄唇道:“阎王——”
同为五将之一的黜脾气更是暴躁,出言斥道:“竟敢窃占王座,放肆!”
阎王微微一愣,随即微笑道:“黜,无需大惊小怪,只有他是一切都能与我共享之人。”
绿发男子哈的一声笑,从王位上站起身走了下来,两人同时击掌,说声:“兄弟!”
原来,绿发男子竟是阎王的旧时好友,森狱的同盟彩绿险磡之主燹王!就是他,派大臣海潮法则出兵援助阎王围剿牧神。
此时燹王首席重臣君权神授踏入殿中,见状道:“果然是燹王。”
燹王道:“这趟先不谈私事。我今日前来,是为了森狱与彩绿险磡双方的战略同盟。”
阎王神色一肃:“你既然直剖来意,本王也不迂回。确实,现阶段就是你我联手,挥军苦境之时!”
君权神授俊美无铸的面孔闪过一道阴霾:“但要攘外必先安内,神授内心对阎王之子玄同的做法一直有个疑问。可否请阎王指点迷津呢?”
阎王恨声道:“这个皇子天生不恋权位,一心只在剑法。要不是素还真巧施手段,从中挑拨,我们父子俩也不会走到这步田地。”
燹王倒是眸中闪过几分赞赏:“不恋栈王位的皇子,哈哈,令人欣赏的异类。但沙场相见,我不会手下留情!”
阎王无情冷漠的道:“既然背叛自己的父亲,本王与他之间自然没有亲情可言。不过,比起杀玄同,你我还有两件事一样迫在眉睫。”
燹王道:“版图的扩张和三阳的掌握是吗?”
“不错,让黄泉归线与灾绿魇墙结合拓展版图的规模之外,险磡魇墙的蚀智绿丝将是妄动者的噩梦!至于三阳,黑月已在我的掌握之中,再夺古曜,主导权就在我们手上。到时候,苦境将再度面临双阳劫厄。无计可施的正道,只有归降一途!”
“明确的方针。君权!”
无需说出指令,君权神授便心领神会:“我即刻便开启灾绿魇墙,但在那之前,我有一事需同您禀报。”
“何事?”“海潮法则在杀牧神之时被一名名为林厄的绿衣女子使剑杀死。目前并无更多关于这名女子的情报,连我们安插在论剑海的人手也没有查到此人。似乎极为神秘。据推断应该是隐世之人”
“哼!能够杀了我手下三法则之一的海潮法则,看来这名女剑者,倒是值得本王一会。”燹王面上闪过一抹杀气。
阎王道:“彩绿险磡的人皆是由你赐名,你对自己的子民,向来都是有着特殊的感情。看来,这名女子要为此事付出惨痛的代价了。”
“呵,这是早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