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从我们共同的朋友群里看到消息，告诉我：A跳L了。我骂他瞎说，抓过手机看白纸黑字，五雷轰顶、天旋地转。
怎么可能？前几天她还分享了自己抗击疫情的过程，勉励大家要有信心。那天，是她的37岁生日，今年也是她和丈夫十周年的结婚纪念日，她发了一篇小作文，获得了很多点赞。又过了两天，她发了两张自拍，穿红色的羽绒服，在自己家里，笑容干净，像个少女。 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大约在一个月之前，朋友们聊完天之后都准备回去了，她听到我的一些困惑后又陪我坐了一会儿。饭点到了，我说大家一起去吃饭吧，她却急匆匆地往回赶。我不解，旁边的W悄悄告诉我，她丈夫从来不等她，一家人开车来的，但他会提前带孩子回去。我看着她一边打电话一边向前方飞奔，心里感到很自责，如果不是因为我，她此刻就坐在温暖的私家车里了。
吃过饭，我和K往地铁站走去，在路边的一个银行自动取款机里看到了她，带着十岁的大女儿。可能是因为冷，她在无人的取款机旁有节奏地跳着。我认得出，那是小学女生跳皮筋的动作，她个子瘦小，跳得很轻盈。转身看到我们，露出亲切纯净的笑容，还有一点点不好意思。我想她大概追上了丈夫，便放心地跟她挥手告别了。
关于她和丈夫的事，她从来没有正面跟我说过。我只是隐约听说当年是她追的丈夫，丈夫并不喜欢她，但因为某些原因不得已结婚了。他们俩，一个华科，一个武大，都是理工科研究生，看上去很般配，可是感情的事终究是无法勉强的。为了更好地教育孩子，她选择了当全职妈妈。尽管没有经济压力，但他的丈夫并没有肯定她的价值，以至于倔强的她曾经一边带孩子一边去幼儿园当两千多元的生活老师，甚至还在朋友圈卖过洗发水。她爱着他，从来没有因爱生恨。他无法当她是理想的另一半，也许心里还有些不甘吧，竟渐渐生出些苦毒来。
丈夫是农村出来的独生子，父母要求要有一个儿子。于是四年前她再次怀孕，可惜生下的又是女儿。公婆的意思是还要继续生，而且让她出去工作，他们老人家来带孩子。她没有反抗，也许是因为她的娘家无法为她撑腰（都是贫穷的农村人），也许是出于对丈夫的爱不愿让他为难。总之她去工作了，软件工程师，收入不菲，只是每年要出差一个月左右，即便不出差也要起很早去鄂州上班。
我看她烫了头发，在朋友圈发了很温暖的文字，以为她因为经济独立获得了新生，在羡慕之余也暗暗为她感到高兴。殊不知导致她情绪崩溃的是工作上的冲突，听说她在单位大闹了一场，还惊动了警察。下午回家，第二天早上就从卫生间的窗户跳了出去。所幸因为抢救及时，没有生命危险，但还没有恢复意识，还动弹不得。
我无意论断她的丈夫在这件事情上要负的责任有多少，更不愿相信别人所说的是因为新冠感染导致的情绪失控。我终于知道，她一直过得不那么顺心。在一个没有人发自内心爱她的家庭里，她过得有多么不容易。我更无法想象，她哪里来的力量去关心周围人，比如我。她不止一次地主动关心我和妹妹，还经常鼓励我。她一直压抑自己的痛苦，以致最终爆发出来，以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方式。
给远在广州的一个我们共同的朋友告知此事时，电话那头的她沉默了许久，我知道她在哭泣。A带给我们很多关怀，包括她。可是我呢，极少主动给她发消息，也特别后悔在她生日那天没有单独给她发祝福，告诉她她给了我很多力量。可是因为忙碌，也因为知道善良的她不会怪我，竟错过了，永远地错过了。
我多么希望，还可以看到你跳跃的身影，红。
2022年12月25日星期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