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暧昧的一吻
天阴沉的像被人泼了浓黑的墨汁,雨下的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噼噼啪啪,豆大的白雨打在屋檐浅灰的瓦片上,浇在院内墨绿的芭蕉叶上,滴在檐下嫣红的凤仙花上。
狂风大作,吹得原本关好的门窗隆隆作响。
远处响雷一个接着一个,闪电也一个接一个的划过天空,短暂的照亮院子里的一切。
屋内,杜永说道:“其实前任顾老板的死,我是知道内情的。”
秦清握剑的手忽的紧了一下,她直起了身:“你知道谁是凶手?!”
杜永声调平静:“十几年前的那个夜晚我也在顾宅。那个晚上也是这样的天气啊,狂风大作,暴雨倾盆。”
“你看到领头的黑衣人了?”
“他蒙着脸,一双招子如电,身形偏瘦,看年纪绝不超过三十。”杜永沉吟道,“他招式阴狠毒辣,使左手刀,古怪难测,叫人摸不清路数,依我看来,他是为了掩盖自己身份才故意如此。”
“他武功极高,我和顾老爷联手对上他,也只能堪堪与他打成平手,竟没有占到半点便宜。”
杜永顿了一顿,声音沉痛的道:“老爷为了救我竟然让那首领连砍了好几刀,我……我亦身受重伤……唉,最后那群黑衣人见我们俩已经快不行了,就没有再动手,搜了搜院子没发现夫人和公子就走了。”
“我和老爷受伤太重,失去了意识,等我醒来,顾老爷已经……已经去了。”杜永一双虎目闪着泪光,手握成拳,“咚”一声重重的锤在桌子上。
“你和顾老爷关系很好?”
“我们曾一同闯荡江湖,是过命之交。后来他们退隐江湖,我亦退隐了,当时我生计无着,夫人请我做了大管事。他们对我有恩,这么多年来我也尽力辅佐小公子执掌顾家。”
秦清喝一口茶冲淡了自己嘴里的血腥味,问道:“你后来查过那群人的根底吗?他们有没有什么特点?”
“那群人来无影去无踪,我查了许久都没查到下落。不过有一点值得注意,他们说的不是京畿一带的官话,我年轻时曾在南方游历过,略能识得他们的口音,倒像是四川一带的。”
“四川?”
“那个首领讲得是官话,底下的十几个人则讲四川当地的方言。而且他们个个武力不俗,孔武有力,看样子是专门训练出来的,至少有三流顶尖高手的实力。”
秦清皱起了眉头。
什么人能让一群江湖上三流中的顶尖高手甘心为他所用?
“后来夫人离家出走,我们一直苦苦寻找却找不到。直到几天前,公子接到那封诈骗信,要交钱赎夫人,信上如此说,但谁也不能保证夫人会安全回来。于是公子就找到了秦姑娘你来帮忙。”
“顾老爷顾夫人平时可有仇家?”
“没有,顾家待人平和,好做善事,怎么可能会有仇家?”
“你可查到绑架之人的消息?”
“对他们我却是毫无头绪,我所知道的就是这些了,秦姑娘,如果我再有消息会通知你。”杜永端起了茶盏,这就是要送客了。
秦清听见声响,点头对他道:“如此多谢杜管事了。秦清还要去拜访下位管事,先行一步了。”
“好说,好说。杜福,送送秦姑娘!”
“不必了,秦清告辞。”秦清拱手,转身而去了前院去找金燕子他们。
秦清走后,杜永看她脚步虚浮,知道在刚才的比试中秦清还是伤到了脏腑,不禁笑对杜福道:“哼!顾言玉这小子病急乱投医,找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片子来帮忙,他啊,得上了当吃了亏才知道好歹。”
“他太年轻,还不是得靠大管事您时刻提点着点。”
“嗯,这事我自有主张,你去,请殷成宏,王大用,谢胜睿三位小管事过来。”杜永挑了挑蜡烛让它变得更亮,负手沉思的看着外边的天空,“顺带把李林给我请过来,他鬼主意多,我得好好问问他。”
秦清打着把杜福给的红黑相间的油纸伞从后院走出,来到前院店面。
这时雨已经慢慢变小了,雷声也渐息了,风刮得温柔起来。
她一迈进店铺,就感觉气氛有点古怪,是说不上来的那种古怪。
“谈完了?”张山白嘴角含笑。
“嗯,燕子,我们走吧,去下个地方。”
“哦。”金燕子一反常态,没有对秦清亲昵的凑过来,显得十分冷淡。
张山白眼睛一眯一展纸扇,以扇遮面凑近秦清,笑的像只狐狸:“一会再跟你在路上细谈。嗯?你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秦清体内真气缓缓流淌治愈着脏腑,轻呼口气:“我无事,快走吧。”
张山白怀疑的瞧了她一眼,喊着众人骑马去了二管事洪良弼的住宅。
洪良弼的住宅简陋之极,屋内也没有什么装饰,只有院内种了几丛青青竹子,看起来十分的清贫。
洪良弼刚从郊外回来,风尘仆仆的,热情温和的接待了秦清一行人,他面膛红润,声音洪亮,穿着比杜永朴素许多,看上去十分的雄壮,倒不像是个读书人,不过说话谈吐之间文雅之极,惹得张山白连连打哈欠。
秦清没在他这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待了一会就告辞了。
骑马离开了一段距离,张山白回头看了看一直目送他们的洪良弼和他的宅子,突然对秦清道:“一个看起来生活困苦的人,却身体壮实,可能吗?一个顾家多年的管事,却如此清贫,合适吗?”
秦清皱眉道:“一般来说,没有练过武的人脚步虚浮,而这个洪良弼脚步声稳而轻,可顾公子对我说他未曾习过武。”
张山白好奇:“今日你和杜管事谈的如何?”
“他不愿对我吐露太多,可能另有主张。”
张山白忽的状似无意的感叹道:“子卿这个人心肠太软,细节顾虑太多,秦姑娘你可要好好管管他啊。”
“……这不是我分内之事。”
张山白对着秦清嘿然一笑,忽的斜瞥到金燕子焦虑不安的表情,心下暗暗生疑:她为何从在那家店铺起就性情大变,对自己师傅冷淡不说,现在还如此焦急?
他心里想了许多,面上却不表露,继续与秦清进行走访。
叶舒去了外地谈生意,无暇回来。
其他四个小管事殷成宏,王大用,谢胜睿,李林被杜永请走了。
岑三,刘白,王大用,严翰飞,秦清一一访过,没什么需要特别注意之处。
司代云回了师门,她师从一个小门派,门派有事相召,她请假回去了。
剩下两人:徐小慧和红秋,红秋离她所在的地方近一点,秦清决定先访红秋。
此时天空已经渐渐放晴,天色澄净透明,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风也吹得和煦缠绵,放眼望去,整个汴梁好像被一层迷蒙的薄纱笼罩。
温柔细致的雨仿佛情人的手,抚摸着城外的麦田,飘扬的白布黑字酒幌子,街边的翠柳,皇城的红墙绿瓦,以及正走在红秋住宅里的秦清一行人。
这座宅院修的不大,里面却很精致,景观秀丽,道路两边全部种着绿中泛着点红的枫树,可以想象秋天会是何等美景。正堂前的花池开满了嫣红似血的玻璃海棠,微风吹来,在雨中摇曳多姿。
一个沉默寡言的仆从将秦清几人引到正堂,秦清和张山白请求见主人也只是得到回应说还得稍待一会。几个穿着锦绣的丫鬟给几人上了上好的绿茶点心干果之类的。
张山白见大堂内绮丽奢华,不禁笑道:“言玉的这些管事真是个个不同,有上来就给人下马威的,有穷的连茶都没有的,也有做派大爷的。”
“…………”秦清知道他说的是杜永,洪良弼,和眼下这户人家,但还是为他肆无忌惮品评人暗自惊讶了一阵。
洪良弼家中清贫,他妻子和小孩的衣裳都打着两三个补丁,招待客人用的是清水,望之心酸。
“燕子可是有什么不适?今天从那家店出来精神不佳呀。”张山白扇了扇纸扇,下雨天本来就冷,他这么一扇冷上加冷,不禁打了个喷嚏,看起来有点滑稽。
金燕子经他一喊,仿佛突然回神一样的勉强笑了几声:“我……我有点害怕……”
“害怕什么?”秦清皱眉。
“今天那家店的后院叫的太吓人了,师傅。”金燕子委屈道。
秦清叹口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张山白却看着金燕子眉头微不可查的一皱,没再说话。
突然从后堂绕过来一个藕荷色襦裙的俏丽婢女,向着众人恭敬的施了一礼:“请问哪一位是秦大侠?”
张山白用扇指指秦清,那婢女好奇的抬起头看秦清一眼,见她眼蒙布带,身佩四把剑,心生讶异但不敢表露:“主人要单独见您,还请秦大侠随我来吧。”
“哎?那我们呢,在这喝茶干等了半天连主人的面也见不到?”张山白跟那个婢女瞪起了眼,“我可是你们老板顾言玉的至交好友,难道连她一个小小的管事都难见吗?”
婢女瑟缩一下,还是坚持道:“这是主人要求的,奴婢无法做主。”
秦清站起来,走过去摸摸金燕子的头,对婢女温和道:“好,我这就跟你过去。”
说完她又对张山白:“你好好照顾燕子,一有情况就出声警告,我会立刻赶来!”
张山白严肃的盯着她,收起了平时吊儿郎当的模样:“你也要小心。燕子我会照顾好的,你放心去吧。”
秦清突然听他这么正经的讲话,有点想笑,嘴角禁不住翘了翘,她掩饰性的将拳头放在嘴边轻咳两声:“咳,燕子也要听话。”
“嗯,师傅。”
穿过会客厅,穿过走廊,穿过花园,婢女带秦清拐了十好几个弯才走到地方。
“秦大侠能自行进去吗?”
“……可以。”
“那婢子先行告退,主人就在里面等您。”
“好。”
秦清迈步进房,只觉脚下一片柔软,宛如走在棉花上一般,没有丝毫声音。
这房间内点着名贵的龙涎香,香气四溢,十分好闻。
她微微皱眉,这不会是女子闺房吧?
一阵低笑声传来,像银铃清脆动听,婉转柔和,又有点摄魂勾魄的意味,如清泉涓涓细流,低回轻柔,又加上了点妩媚多情。简直让人一听就能酥倒在地。
来人身着一袭红色宫装,外罩纱衣,如墨长发盘起,肤白胜雪,唇红似血,眼眸脉脉含情。她脸庞明艳动人,身材丰满颀长,胸部的衣服紧绷到极点,简直要破衣欲出,腰却不盈一握。称得上是人间罕见的尤物。
娇中带着三分妖气,柔中缠着七分媚意,像极了外面开的红海棠。
看她年纪不过二十三四,偏偏妆容成熟,此刻带着一抹捉摸不透的笑意望着秦清。
“您便是公子传信说的那位秦大侠吧?”红秋似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门外,款款走过去将闺房门关上,插上插销。
“是,我是你们顾公子请来的秦清,为调查绑架一事而来。”
红秋脸色一沉,转身对秦清笑道:“秦大侠别站着了,快坐吧。”
“好。”秦清走到桌边坐下,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十分危险,不好对付,因此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高度戒备。
她的举止叫红秋看在眼里,红秋微愣了一下,眸漾春水,红唇勾起一抹弧度:“秦大侠果真是佳人。叫红秋一见……就忍不住亲近。”
红秋莲步轻移,半倚靠在秦清身上,一双玉手缓缓的向下抚摸着她的背,动作轻柔撩人。
离得近了才能闻到红球身上散发着一股如兰似麝的香味,十分清新宜人。
秦清汗毛直竖,声音干涩:“红管事,我是女子。”
“我知道啊。”红秋拉起秦清的手按在自己柔软腴白的胸前,“秦姑娘如此清秀,难怪……”
秦清不动声色将手收回,皱眉道:“难怪什么?”
红秋不答:“秦姑娘远道而来,一定口渴了吧。”
她忽然又粲然一笑:“我这里特地备下了冰镇的葡萄酒,给秦姑娘解解乏。”
“不必。”
红秋美目流盼,起身坐到秦清对面:“秦姑娘怎么如此见外,真叫红秋伤心。”她这一声伤心婉转动人,尾音上扬,叫人听得心里禁不住一荡。
秦清眉头皱紧:“我们还是快进入正题吧。”
红秋托腮娇笑道:“好啊,秦姑娘。那你中意什么样的少年郎君?”
“我说的是顾公子母亲被绑架一事!”秦清压抑怒气,“不知此事红管事知道多少?”
红秋见她有点恼了,开心的笑了笑:“我知道的不太多,不过我会吩咐人查此事,到时候差人给你把消息送过去。”
秦清一愣,这女人难道有手段能查到情报?这个红秋到底是什么来头?
红秋似乎看穿了她内心,淡淡道:“我的身份虽不能与你说知,但我确实有法子问到消息。”
“条件?”
“善解人意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