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咕噜噜”一阵响动,我再也忍不住,轻轻坐起了身。
周围是如雷的呼噜声。一整条大席上,挤着十多个人。月光透过窗上的破洞照进来,似一条光柱正落在我的头前,就像姑娘的腿,白得耀眼。
我仿佛又看到日里见过的那个姑娘,挽着裤脚,站在水中,水波浮动时露出白生生的两截美肉。我看得痴了,若不是沙洲上传来的“关关”鸣叫惊醒了我,不知自己还要呆多久。那两只肥鸟,明天歇工的时候想办法捉来,糊上黄泥烤熟了,肯定有不少油水。
又是一声响,比鸟叫的声音更大。哦,是肚子在抗议。
我从怀里摸出荇菜团子,那是我晚饭时没舍得吃,偷偷留下的。团子带着我的体温,也仿佛还留着姑娘的味道,那可是她亲手团出来的。
那是怎样的一双手啊。白嫩嫩水淋淋地浸在河里,捏起一串荇菜藤,就那么一捋,满把的叶子就落到了挎篮里。两只青葱般的嫩手左右翻飞,腰肢屁股一扭一扭的,真好看。
娘说过,屁股大的女人好生养,那姑娘一定能寻个好人家,不知哪家公子能有这福气。
团子有些干,我嚼得很慢。不知娘过得好不好,等拉完这趟活儿,我就回家。拉纤的活计累是累了些,挣的可真不少。这几趟干下来,也能支持一些日子。
回家先把屋子补一补,重新糊层坯。再给娘买两只能下蛋的鸡。剩下的钱,也足够说个媳妇。说个什么样的呢?要是能有那姑娘一半好看就好了。白里透红的脸蛋,爱笑的大眼睛,还有总哼着小调的嘴,她能看上我么?
我记得她冲我笑了两次,她知道这几天我一直在看她。晚上给我的团子比别人的都大,她也注意到我了吗?
她做的团子真香,就是被放久了,有些硬,我得找点水。
黄沙河边的水总有股子土腥味儿,不如家里的井水清甜。那姑娘一定不是本地的,这里的水土怎么能养出那么水灵的人儿。她说起话软绵绵的,哼的小调也好听,甜甜腻腻,能酥到人的心尖子上。
明天跟她拉句话,问问她叫个啥。
该怎么问呢,娘总说我拙嘴笨腮,不会说话。我也不想啊,要说干活自己有的是力气,可见着人,真不知能说个啥。遇着大姑娘小媳妇儿我更张不开嘴,村里的婆娘们都笑话我好几年了。
这么一想更臊得慌,还是算了。要不找人打听一下她家住哪,等我回家求着村里五叔帮我去问问亲。五叔走南闯北认识的人多,见过世面,又最疼我,指定能帮忙。
在地席上躺着真硬,硌得我浑身疼,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明天得再找点茅草垫上几层。还是多找些吧,给她也送过去,让她睡得软软乎乎的,该更高兴了吧。
她笑起来真好看,眼睛弯弯的,被汪着水儿的眸子瞟一眼,我的心就“怦怦”地跳上好半天。天天看着她细白的面皮儿,一扭一扭的身段儿,心里就像装着个猫一样,一挠一挠地抓得难受。可有心不去看,却又总想着,心里不被抓挠几下,就好像缺了魂儿。
真想把她搂在怀里,揉进肉里,好好地稀罕。可她会看上我吗?是不是已经订好了人家?
我得快些回家,央着五叔好好帮我问问,听她说话应该离我家不远。住得近好,来回都方便。要是真能娶了她,雇台轿,用不了小半天儿就能到。
到时一定得请最好的鼓乐班子,“咙咚锵,咙咚锵”地热闹一整天。我唱不来她会的小调,但吼几声家乡的喜歌那可最拿手,她也一定会喜欢。
天是不是快亮了,好像鸡都叫了。
再等会吧,可不能亮,还没进洞房呢。新娘子可真漂亮,大红的喜服好像一团火,烧得我嗓子冒烟。水呢?要是能吃口后院井里镇的甜瓜,蜜甜又解渴,那可舒透了心。
娘也高兴坏了吧,你看把她乐得,嘴都合不上。平时总说我憨,这下给你娶个水灵灵的俊媳妇儿回来,看你还怎么说。
五叔,您可得吃好喽。您是我们的大媒人,没有您来回忙活,我成不了这美事。别看我不会说话,都在心里搁着呢。以后有什么活计,您一句话的事,准保给您办得妥妥帖帖。
大伙儿吃好,都敞开了喝。娘,您老给照应着,我……嘿嘿……我先进去了……
哎,别挤,这是谁啊,推我干什么?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天已大亮。屋里的伙计们起身的起身,穿衣的穿衣。我旁边的二奎正巴拉我肩膀,瞪着一双牛眼,在我面前叫唤:“哥,哥,快醒了吧,该上工了。”
呃……啊,我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抻一抻硌得酸疼的脊背,一边埋怨着二奎搅了我的好梦,一边走出窝棚。
刺亮的太阳光晃得我睁不开眼,偏头一躲,却看到一棵大树的树荫下,那姑娘正守着一口大柴锅,给伙计们舀羹汤。她似乎抬头看了我一眼,又笑了笑,好像是在喊我赶紧过去。
我赶忙在河边胡乱洗了把脸,捋捋衣襟,迈步走向心中的姑娘。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
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
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摘自《国风 周南-关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