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二狗子失踪了。
一开始,村里没有人注意,以为又外出了。
但一个月,两个月还没回来。
有人问他母亲。
“去他外地的大姨家帮忙了。”
半年没回来。一年还没回来。
村人在闲聊时提到,眼神里便有了疑惑、猜测,也舒了一口气。
但,谁都没有说。
2
村里有口老井。井壁是石头砌的,井台也是石头砌的,常年被水浸润,有暗绿的苔。
曾经,那是一个村庄的中心。
有井的地方就有女人,有女人就有生活。三个女人一台戏,也就有故事和是非。
女人在井台边洗菜洗衣服,一边做事,一边聊天。谁家的媳妇嫌饭(怀孕)了;谁家的闺女说给了邻村的谁;谁家的儿子秋天就要过礼了;谁家又买了两车砖头,翻过年就要盖新房了;谁家的婆媳吵嘴了;谁家的女人……说不了的家长里短。
有男人来挑水,如果是个爱说笑的人,井边又有几个年龄相仿的媳妇,那话头很快就转移到他身上。有时女人们甚至群起而攻之,说着很野的话,作势要用水泼他,甚至要把他按到,扒他的裤子,吓得男人挑着水桶就快步逃了。把一边洗衣服的姑娘羞得不行,假装看不见,听不懂,低着头只顾洗衣服。
乡下女人这样大啦啦惯了,特别是生了娃之后,说话都高门亮嗓的。但说到一些事,也会掐着喉咙,嘀嘀咕咕的——那肯定不会是好事。但往往这些捏着嗓子说的话,传得也最快。
有个人,那些快嘴的媳妇们也轻易不敢多说,他就是二狗子。
3
二狗子兄妹五人。
村人起名子一般比较懒,懒里似乎又有讲究——名字越贱,孩子长得越好。二狗子哥叫狗子,他就是二狗子,他弟就是三狗子了。两个妹,顺下来——小四子,小五子。
老话说,一娘生九等。
他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他哥也是规规矩矩的人,他弟还考上了师范,做了中学老师。两个妹,也是端正的女子——上学,做活,长大,嫁人。
论长相,他是三兄弟里最体面的——中等身材,壮实。龙长脸,五官端正。但不知是因为家里穷,错过了说亲的好年龄还是别的什么,他就是没能说上亲,弟弟妹妹都成家了,他还是一个人。
你如果要是偶然与他的目光相对,也许就看出了问题——眼神里似乎有股阴气。他与你说话也是在笑着的,但那笑的背后似乎有种让人不舒服的东西。
有一次,邻居与他家因为两家之间的小阴沟起了点口角。那种小阴沟在过去的农村每两家之间就有一条,浅浅窄窄的,用来疏通房子上流下的雨水以及平时的生活废水等。每过一段时间,就要把里面的淤泥掏一掏。
邻家是做豆腐的,废水多,阴沟掏得勤。那天晚上,邻家女人掏阴沟的泥放在了他家那一面。他妈出来看见了,两家就讲了几句嘴。邻家男人赶快就把那些淤泥给铲走了。
第二天,邻家早起准备外出卖豆腐,结果揭开压豆腐的木板,发现夜里压在门口的两桌豆腐全被人抓坏了!
还有一次,他路过村上一家的门口,那家狗对他叫了几声,他抄起铁锹就追着打,狗主人说了一堆好话,才把他哄走。几天后,那狗还是断了一条腿。
曾有快嘴的女人因为背地里说过他,家里的草堆夜里就失火了。有的是园里的头天傍晚刚栽的菜秧夜里全被人拔起来扔了。
让村人害怕的,不是这些。
4
有一次,庄上与他家隔一家的那家女孩子上厕所,一出来,发现他就在茅厕门外站着!
农村的那种厕所,在院门外的猪圈的边上。那女孩子吓得再也不敢一个人去上厕所了。庄上有女孩的人家也都担了心,上厕所都由妈妈或姐嫂陪着,下晚学父亲或哥哥到路头接。
据说,有一次,他夜里竟往他妈都屋里摸,被他妈又捶又骂。连他两个妹妹的房门,夜里他妈也是拿锁给锁上的。
他家在庄上也是大家庭,他父亲老弟兄几个。他父亲因为他这样,觉得在庄上很丢脸,曾经找老弟兄商量过,但树大早已分叉又分枝,各家都过自家的日子,谁又能给出什么办法呢?
5
日子水一样淌过。
村人的日子象树上的叶子由春转入夏,越来越繁茂。家家门口或院里打了压井,后来又改成水泵井。
村里的那口老井就慢慢被人冷落了。
有一次,几个调皮的孩子追跑,一个孩子不小心落入了井里!大人们闻讯赶来时,竟发现那孩子端端地在水面坐着!村人都说这口老井里有井神,井不能填埋,这是一庄子的风水呢。于是就在上面压了很厚的一块木板,各家告诫孩子不要到井边玩耍。
人们渐渐遗忘了它。
6
那井离二狗子家不远,就在他家院门外二三十米处。
一天,人们突然发现那井上不知什么时候被二狗子家人苫了很大很大的一个草垛。
他家人一直没扯那垛上的草烧。
人们望着那草垛的眼神里,便有了猜测。连孩子似乎也有感觉,从来不去那个大草堆根捉迷藏。
但,谁都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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