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古文观止》之《吴子使札来聘》时,笔者脑海中不断浮现这个问题:季札三次让其国,真如《公羊传》中所述,淡泊名利、不愿意当吴国君主吗?
据史料记载,季札是吴王寿梦第四子,吴王谒、余祭、夷昧之弟。他不仅学识渊博,通晓政治军事,更精通音乐舞蹈,且独具政治眼光。出访鲁国,请观周乐,对诗乐有精深的分析;访问齐国,劝晏婴交出封邑官职以免祸,晏婴从之;出使郑国,告诫子产以礼治国;到了卫国,称赞卫国君子很多,国家没有忧患;到了晋国,预言晋国政权将落入韩、赵、魏三家之手。
公元前561年,寿梦临终前想传位于季札,季札力辞。公羊高说季札的兄长们都喜欢他,都想立他做国君。谒说:“现在如果仓促地把国家传给季子,季子还是不会接受的。我想我们不要传位于子而传位于弟,弟兄依次为君,最后把国家交给季子。”大家都同意了谒的意见。所以这几个做国君的都以轻视死亡为勇敢,吃饭时必定祷告说:“上天如果还要吴国存在下去,就赶快把灾难降到我身上。”所以谒死之后,余祭继位;余祭死后,夷昧继位;夷昧死后,就应当轮到季子做国君了。
那时季子出使在外,没有回来。僚是庶子中年纪最大的,即位做了国君。季子出使归来,回到吴国,就把僚当作国君看待。阖闾说:“先君所以不把国家传给儿子而传给弟弟,都是因为季子的缘故。如果遵从先君的遗命,就应当把国家传到季子手中。如果不遵从先君的遗命,那么就应该我做国君,僚怎么能当国君呢?”于是派专诸刺杀了僚,要把国家交给季子,季子不肯接受,说:“你杀了我的国君,我接受你夺来的国家,这就变成了我与你合谋篡位。你杀了我兄长的儿子,我再把你杀掉,这是父子兄弟相互残杀,这样下去,一辈子也没有停止的时候。”于是他离开吴国前往封地延陵,终生没有再回过国都。君子把他不接受君位这一举动当作是义,把他不提倡自相残杀看作是仁,称许季子的贤德。
读罢全文,笔者发现这几个问题值得商榷:
其一,寿梦去世时,季札才15岁(放在今天,还是一名中学生),这时如果季札不推辞,他前面有三个参王位虎视眈眈的哥哥,他如果贸然继位,会不会成为他们的傀儡,或者被他们要了小命呢?
其二,吴国国国君是太伯的后人,当年他们的老祖宗太伯知道周太王想传位给季历的儿子姬昌。于是和弟弟仲雍迁居荆蛮,断发文身,成为吴王的开国君主。如果吴王谒、余祭和夷昧,真的想让季札担任吴国的国君,完全可以效法他们的老祖宗,逃离吴国,但他们并没有这样做。至于他们每次吃饭时,向老天祈祷:“天苟有吴国,尚速有悔于予身。”这简直是胡说八道!试想:如果他们哥仨真想早死,为何不在饭菜里加点断肠草、或睡前将一绳子系在梁上,然后将脖子往上一挂呢?
其三,公元前544年,吴王余祭去世,夷昧继位,32岁的季札却开始出使列国。这时的季札已经成年了,如果夷昧真想要季札担任国君,这时就应该提前做好准备,让季札先熟悉政务,慢慢培养自己核心团队人员,这样的好处是,万一哪天夷昧突然去世,季札可以直接继位,但夷昧却反其道而行之,让季札外出,使其变相远离了吴国的权力中枢。
此时,笔者想起一段典故,当年大禹打算将后位传给和他一起治水有功的伯益,却让自己的儿子启去熟悉政务、结交诸侯。大禹去世后,伯益被启杀,启即位。由此可以推断,夷昧并不想让位给季札,而是想让他的儿子僚继位。
季札回国后,“季子使而反,至而君之尔。”试想,僚担任国君已经成为既定事实,季札手中要人没人、要兵没兵,为顾全大局,避免国家生乱,他不对僚称臣,还有什么办法呢?
至于季札第三次让国,那更是迫不得已的事情。野心勃勃的阖闾为了当吴国国君,准备了13年,才让专诸成功刺杀吴王僚,然后登上王位。这时他却假惺惺地说,要还位于季札,如果季札不是“老寿星吃砒霜——嫌命长”,就一定会选择辞让,然后“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保命要紧。
由此可见,季札三次让其国,不是不为,而是不能呀!他第一次让国是没能力,第二次让国是没机会,第三次让国是没胆子。
很多时候,“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所以,我们读书时,为避免被作者误导,只有大胆质疑,再多读几本不同作者的书,才有机会拨开迷雾,更客观地了解事情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