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毕业季,我仿佛从一个浅坑爬出,转身又投入了另外一个深渊。临毕业的一个月,我投宿在与简历同处一座城市的亲戚家中,一边在各个面试官之间奔走,一边周旋于亲戚的低声抱怨声中。伴随着夜色回到房间,听到卫生间的水声,我总会轻轻把卧室的门掩上,戴上耳机,生怕声响大了影响到亲戚家即将读高三的堂弟。
该怎么形容当时的心境呢?无奈又憋屈,但确实是无可奈何。当时总会在脑海中回想起的一句话就是“投亲不如住店”。我这个人怕极了麻烦别人,但好像每次都不得不去麻烦。为什么要投亲?当然也是因为囊中羞涩。所以有时候也会突然释然安慰自己:人嘛,群居动物,免不了的。所以当我抱着无限的歉疚硬着头皮去投亲的时候,半个月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毕业那几天好不容易准备敲定一家待遇不好不坏的公司,结果又被老妈的一通电话给喊回了家。
该怎么去描述那个时候的场景呢?我离开那座城市的时候,屋子里没有其他人,堂弟在读假期的补习班,亲戚奔忙于生活,窗外的水泥路画出了一道道生硬的线条,绿荫和凉棚在夏日蔓延出一片炫目不可直视的冰冷绿意。在接到老妈那通电话的时候,我多日来的憋屈终于爆发了。嘴巴里塞完最后一口面包,我给老妈回了一句:“好。”
我妥协了。
我是家里排行老二的女孩子,有一个在外地上班的哥哥,按照传统的想法,我其实更应该回老家安安分分得考一个体面的单位,嫁给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陪在老爸老妈身边,给他们养老。我以前没有考虑过这些,直到这些事情变得不得不去慎重考虑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们活着,并不只是为了自己。活着还得为了身后的父母,未来的家庭,以及命运之中的种种不可避免的交集。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好累。
我收拾好自己的行李箱,最后一次帮亲戚打扫了屋子,我拨通电话,简短的说完了情况,隔着手机信号,我听到那头亲戚略显诧异的回音:“你这就要走了吗,怎么这么急?”是啊,怎么这么急?时隔多年,我也偶尔会想起当时的自己。刚毕业的青年,那一年带着些别别扭扭的性子,为了找到一个尚且无法确定的未来,住到一个不是很投缘的亲戚家中,刚好还遇到了一个即将面临人生重要节点的堂弟,压抑的气氛每天在这个屋子里弥漫,堂弟和亲戚之间的争执也总让我不免想起多年前准备高考时那个小小的自己。
有些难以忍受。
“我受不了了。”我在心里这样别别扭扭得说到。
我拖着箱子走出了屋子,路过门卫的时候向我打了个招呼:“小姑娘,要走啦?”我点点头微笑着回应了一声“是啊”。看,我们无论内心多么沮丧,但是有时候却又不得不蹩脚得去扮演一个体面的成年人。
我拖着行李走到了空无一人的公交站台坐下,突然就想起来好几年前,在很小的时候,性子还没有那么别扭,坦坦荡荡,和亲戚和堂弟也还是投缘的。那个时候的夏天,不压抑,不沮丧,总是满怀的活力,全世界都充满了生机。
最后,伴随着车停的轨迹,我仿佛与这座城市也断了最后一丝联系。
其实很多时候,我都想做一个有态度的年轻人,不妥协,不懦弱,很多时候,都想做一个笑看人生风雨的人。可是,很多时候,我却发现自己还是太年轻。没有经历过那么多的风雨,未曾看到过,又何谈笑看。所以大多数的时候,我都发现,好像很多时候我能做到的也就只有妥协而已。生活中妥协家庭,工作中妥协上司,当前妥协现状。
就这样,我带着一些不甘和怨愤,又带着满肚子的无奈和妥协回到了家。推开门,喊了一声“妈,我回来了!”然后钻进了自己的卧室,眼底已经涌了一片湿意。
老妈没说什么,只是做好了晚饭喊我去吃,我嗫喏着走到饭桌前,一边嚼着饭,一边和老妈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一说话,说到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我就低头划一划手机屏幕,也没有划到什么东西,放佛只要那块小小的屏幕亮着就能让人心安,吃完饭起身去收拾,一晃眼却瞥见老妈看起来变得有些单薄的身体,脑袋里就好像发出了一声轰鸣,小时候的历历情景就开始回放了起来,很多原本已经模糊的记忆就突然变得清晰了。小时候,我总是牵着老妈的手去上学、去集市、去游乐场,去一切熟悉又陌生的地方,享受着老妈带给自己的安全感,小时候,好像只要有老妈在就天不怕地不怕,可是现在却突然开始怀疑,或许她当年也只是在努力扮演大人,扮演一个“无所不能”的成年人吧。
其实这才是生活的真相吧。
大多时候,或许我就是在作着一个茧子,慢慢把自己一圈一圈得包扎起来,渴望有一天能真正变成一个“成年人”。
可是,变成一个成年人能有什么好呢?变得越来越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还会面临很多意想不到的突如其来的烦恼,可是,这就是生活啊。
“作茧”是我避无可避的现状,可是,面对未知的未来,谁又不是这样呢,谁能知道这个“茧子”冲破之后,到底是好还是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