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部完全没有印度歌舞的电影,展现的,是宝莱坞镜头里少见的印度乡村。
开场不久的村民大会,决定了两件事:
第一是遣送一个逃回娘家的姑娘回婆家,即使姑娘苦苦哀求,说出被夫家全体男人当作性奴的真相,也无济于事,亲爹指挥着几个男人把她押上了车,她只能隔着车窗绝望地看向她无奈的亲妈。
围观的女人们漠然相望,因为她们自己也从没敢回过娘家。
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卖出去的猪,任杀任剐。
第二是妇女们申请在村里安装电视天线,元老会拒绝。女人说钱都由女人们卖手工艺品来出,元老会最终同意拿到钱再说。
在大哥大刚出现的90年代,中国就提出了广播电视村村通工程;而在iphone 6 已经上市的2015年,这个印度村庄的老头们还在拒绝电视。
因为电视会传播知识,会改变认知,会引发质疑。
电影的主角是三个女人。
一.
温柔善良的拉妮,一个32岁的寡妇,有17岁的儿子和80多的婆婆,她14岁被嫁给老男人,男人不是在嫖妓,就是在打她,而婆婆却总是跟她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幸运的是,老男人很快出事故死了,从15岁就穿上一身丧服的拉妮,艰难地拉扯儿子赡养婆婆,抵押房子凑彩礼给儿子娶了个15岁的小新娘;到了32岁,她觉得自己已经和八十岁的婆婆一样老了,一眼就能看穿孤苦的未来。
拉妮的儿子,虽然已经开明到愿意让母亲买一部手机,却仍然和其他男人一样,视有文化的女人为异端,视娶来的媳妇为财产,继续走上印度乡村男人的老路,酗酒嫖娼夜不归宿。
因为大家都知道,读过书的女人就是坏妻子,不家暴的男人不是好丈夫。
最终,拉妮帮助儿媳逃走了,她叮嘱儿媳要读书,她不忍心让这个陌生的女孩遭受和自己同样的悲剧命运,哪怕施暴者是她的亲儿子。
有的人受过苦,熬出头,一定要让后来者也受受苦,所谓多年的媳妇熬成婆;
有的人受过苦,却努力让后来者不要再受同样的苦楚,是为悲悯,是为良知,是为伟大。
二.
活泼可爱的拉荞,拉妮同村的好友,结婚多年,被不能生育这个罪名压得抬不起头,动不动被老公打得半死。但她生性乐观活泼,觉得相比不断生女儿的人家,自己不育也不算那么悲惨。
拉荞没有想要反抗丈夫,还是努力做一个好妻子,心心念念着如果自己能挣钱,能怀孕,丈夫也许会对她好。
拉荞的手工是村里最好的,得到了商家的认可,要和她签有月薪的固定合同,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做了一顿丰盛的宴席,把这好消息告诉丈夫,换来的,是一顿拳脚。
女人试图自立,就是十恶不赦。
碧琪丽教给拉荞,男人也是有可能不育的,原来并不一定是自己的错,她希望成为母亲,希望取悦丈夫,于是冒险接受碧琪丽的办法,向陌生男人借种。
和这个陌生男人的一次性爱,她才知道,原来性并不一定是可怕的,并不是只有暴力和发泄,原来男人对女人,也可以尊重和温柔。
经历了这么多没想到,拉荞最最没想到的还是她的丈夫。当她欣喜地汇报怀孕的事实时,丈夫的恼羞成怒和下死手的殴打终于让她清醒,原来,他一直都知道自己不育。
男权的虚伪莫过于此,有罪的只能是你。
如果不是老天爷帮忙烧着了屋子,拉荞就被打死了。
三.
美丽妖艳的碧琪丽,乡村大篷车舞蹈团的花魁,著名的娼妓,是三个女人里最有勇气,最看得清真相,也是看起来活得最自由的一个。
碧琪丽14岁的时候送自己的醉酒嫖客,也就是拉妮的丈夫回家,认识了同岁的拉妮,成了闺蜜。
幼年就被卖作娼妓的她,始终在外漂泊,只有在拉妮这里,得到过一点真心的友情和温暖。
然而娼妓是更加低等的生物,她不被允许出现在任何正式的场合。当她兴奋地出现在拉妮儿子的婚宴上,拉妮给她的,只有尴尬的微笑。
她曾以为她居然有幸找到了真爱,她忍不住去相信,最后却发现,那个男人只不过是想成为她新的皮条客。
比失望更令人失望的,是空欢喜。
她曾试图挑战老板的权威,挣脱男权的束缚,但结果却依然是被嫖客虐待得遍体鳞伤。
但她并没有放弃,她依然是拉妮和拉荞坚强的后盾。
即使被所有人看不起,我依然尊重我自己。
片尾,3个女人剪短了头发,在漫天黄沙中逃离了村子,去向往的大城市追寻自己的新生。
她们都带着伤痕,但伤痕却无法掩盖她们炙热的生命力,生活遗弃了她们,她们并没有背叛生活。
清醒的人都逃走了,愚昧的人继续愚昧。
即使不看阿米尔•汗的《真相访谈》,只看看这部美化了结尾的片子,你也能体会到《摔跤吧爸爸》里的父亲有多可敬。
电影里的印度是落后的,愚昧的,可笑的,然而能拍出这样电影的印度,却展示了直面自我的巨大勇气。
我们可以嘲笑鄙视印度的太多了,种姓制度、公共卫生、火车挂票、阅兵杂技……。
然而这几年,印度电影却在不断刷新我们的认知。在电影艺术上,我们似乎已经被拉开了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