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推开家门，就听见有人在说话，似乎是来客人了。林辰东毫不意外，照旧换好鞋子来到客厅。父亲正在和一个陌生的男人谈事情，那人看到林辰东进门，下意识便站起来，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

    “呦，这位就是小少爷吧，真是一表人才啊！”

    “您好。”这场面林辰东见得惯了，也就麻木了。他生硬地同客人打了个招呼，也没等父亲再说什么，便一头扎进了卧室，却发现母亲也在。

    “辰东回来了。”面对自己的儿子，母亲总是笑的最为慈祥的，“锅里还有粥，你要喝点吗？”

    “不用了，妈。我不饿。”林辰东有些烦躁的瘫在床上，拿手按着太阳穴，“你说爸成天弄些这个，到底有什么意义啊！”他问出这句话来，瞧着眼前母亲有些惊慌失措的神色，又有些心疼。母亲出身农村，贤惠善良温柔体贴是她的优点，可除此之外更复杂的社会她便一无所知了，他多说这些，表露这些情绪，只会让母亲白白担心而已。

    “辰东，妈也不知道你爸做那些到底有什么意义。可是说到底，他是为咱们娘俩好，你也别总是叫他伤心啊。”

    “我知道了，妈。你快去休息吧，我还得做会儿题。”

    “嗯，那你早休息，别太累。”

    林辰东微笑着目送母亲离开房间，一拳打在柔软的被子上，没有什么回响，这让他心里更加郁闷了起来。

    长到这个年纪，关于成年人趋之若鹜的那些功名利禄，他也开始了自己内心的思考和挣扎。他心里明白，眼前优渥的生活，身上穿的名牌衣服球鞋，游戏里买的装备和皮肤，这都得要钱才能办到。他也挺享受钱带给他的优越感的。可是那种兴奋劲过去之后，他还是不太能明白，钱这东西，数量更多就会更加迷人吗？他翻来覆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倒是脑子里闪过一个清冷的面孔，突然他从床上一跃而起，打开手中的手机，在搜索栏输入了四个字。

    百年孤独。

    事实证明，人生的疑惑真的可以在书中得到解决。如果你的疑惑没有办法在书中解决，那书本起码还可以做到催眠你，让你暂时的忘记你人生中的疑惑。

    很显然，林辰东是第二种。

五

    高三的最后一学期忙忙碌碌，认真投入进去，就会觉得过得飞快。在这几个月里，为了圆穆夏当着班主任的面不红心不跳撒下的谎，林辰东倒还真老老实实的去找穆夏请教语法，穆夏也不推脱，有求必应。她纤细白净的手拿一支铅笔，在林辰东试卷的一角一边讲一边写，一边还侧头看一眼林辰东确认他是不是听懂了。她永远都穿着校服，校服的袖子永远都白净，散发着淡淡的洗衣粉的香味。时至今日，就算林辰东已经记不太清穆夏到底长什么样子了，却依然能清晰地记得这个细节。

    临近高考，整个高三部的节奏却突然变的慢了下来。老师们不再催着你交作业，不再和你分析成绩整顿纪律，而是更多的提醒你注意身体和饮食，保持良好心态。午休时间，林辰东照例跟着穆夏刷英语题，同样的一篇完形填空，穆夏三五分钟就做完了，托着腮在看另一套卷子，剩下林辰东一个人在抓耳挠腮的纠结。

    “做一篇完形填空，最科学的时间是7-10分钟。所以你不用非得跟着我的节奏，慢慢做就好了。”

    林辰东听见她出声安慰自己，索性放下了笔，开口问她：“哎，大神，你有没有想过，要去哪所大学啊？”

    “没想过，对于没有定论的事情，我很少考虑。到时候成绩出来就知道了。”穆夏完美践行了一个理科生应该有的机器人般的理性思维。

    “你有啥不敢想的啊！你这个成绩，清北之类的大学岂不是随你挑啊！”

    “事无定论啊。不过你呢？你想过这个吗？”

    “我觉得交大不错，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考得上，哈哈···”

    “那你要好好加油啊。”女生盯着不远处的黑板，依旧是摆着一副扑克脸核对着自己还有哪张试卷没有订正完答案，“说不定，我们可以继续当同学呢。”

    “啊？什么？你刚刚不是还说你没考虑······”

    “林辰东，你是不是傻啊。”

    女孩子转过脸来，就像平时一样淡定无畏的和林辰东四目相对，笑了起来。这是林辰东第一次看见穆夏笑，也是他第一次以一个男生的视角去欣赏穆夏作为一个女孩子的美好。穆夏这一笑，他好像突然理解了周幽王那个家伙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烽火戏诸侯了。

    嗯···等会儿！穆夏刚才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林辰东关于金钱的人生疑惑到现在还没有解开，现在却又多了一个新的疑惑。

    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

    他挺苦恼的。

    不过交大，他是真的很想去。

六

    天气终于渐渐转热，夏蝉急吼吼地登上了舞台，肆意歌唱。为期三天的高考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就这么结束了。最后一场基本能力考完的时候，身边的同学有的抱头痛哭，有的愤然撕书，有的仰天长啸，反而一向乍乎的林辰东却突然失去了热情。他一路穿过人群走回班里，潦草的跟相熟的同学打着招呼，目光却忍不住的四处乱瞟。

    他在找谁呢？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在教室里匆匆忙忙收拾好东西，拎着书包往外走的时候，林辰东瞧见了那张桌子。桌子上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林辰东随口问坐在周边的人：“穆夏呢？”

    “她家不是本地的呀，考完试就提前收拾东西走了。”

    “啊？大神就这么走了啊，也没问大神要个联系方式，日后聚会好叫着她。”

    “唉，难道下次再见大神，就是在全市的理科状元采访里了么？”

    “是啊，状元这个位置，穆夏还不是十拿九稳！”

    周围的同学七嘴八舌的说着，林辰东也是突然想到，一个学期也不短了，说起来他也没有问穆夏要一个联系方式啊。

    他还有事情要问她呢。

    他想问她，能成为同学，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紧接着凌楚颜和吕一凡就冲进了教室，朝着林辰东吆喝：“辰东，叔叔过来接你，在校门口呢！你抓紧的！”

    “好！”林辰东慌忙应下，最后看了一眼那张桌子，便匆匆离开了。

    那个时候的他还不知道，这间教室也好，当时的心境也好，他却是再也没有机会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