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帆孤舟飘荡在茫茫无际的大海上,船中人已经累得精疲力尽,凭借着一丝微弱的意识,他能听到的只有海水缓缓的流动声和一阵一阵游来的风声。
终于忍耐不住了身体的重压,他连最后的挣扎都没有做出,就昏迷过去了,风推着船继续在海水上悠悠地飘荡着,清凉的月光照亮了这一舟一人的孤寂。
夕阳照射出它明亮的光辉时,那叶孤舟已经被海水推到岸上了,潮水也渐渐的退去,留在岸边沙地上一段潮湿的痕迹。
他醒过来了,睁开了暗淡的双眼,勉强拖着沉重的身躯站了起来,从船中跃到了岸上,身体稍微摇晃了几下,然后才在湿润的陆地上站稳了。
他看着自己周身成排的船只,安安静静地下瞄在海岸旁,只是会不时地随较强的海浪游动几下,平静的海面就会击起细微的波纹,还有较远一些的山坡上,露出了村庄里层层叠叠的屋顶和被高高挂起晾晒的船帆。
有清晨的浓雾遮挡着,给人一种很梦幻的感觉。
随着太阳不断的爬高,雾气渐渐的消散了,这时那村落的轮廓才清晰地映现在他的眼中,村落里的人又开始忙碌起来了,他看见了升起的船帆一个接一个的落了下去,整个村子由安静突然变得躁动起来,几段鸡鸣几声犬吠回荡在四周的空气中。
他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他也知道自己终于躲开了那个凶残的地方,带着被泯灭的人性来到这个善良的渔村。
几棵树木,一股腥味,久别重逢的熟悉,几颗热泪浸润在了本就潮湿的衣襟上。
他向着村庄走了过去,忍受着饥饿的空腹感造成的眩晕,艰难的爬上了山坡,刚走到村庄门口的时候,他就遇到了几个认识的人,但村庄里的人都已经渐渐的忘记他了,看着面前这个衣衫褴褛的人,还以为是个疯子,就没有去理他。
但是,当他叫出他们的名字时,他们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认出了这个多年前在大海上失踪的人,他们扶着他走入了村庄,一股更加浓烈的鱼腥味儿扰乱着他的神经,他突然一用力,挣脱开了两人的搀扶,但是他的身体仍然被双腿上的麻木所禁锢着,无力地跌在了地上。
没有任何的痛觉,泯灭的人性根本不知道痛是什么。
他们重新把他扶了起来,送到了他自己原来的那座如今看来已显破败的房屋里,他只有自己一个人,所以房屋里很久都没有人打扫过了,各处都落满了尘埃,显现出的是黯淡无光的景象。
昔日里,这座房屋每天都会有人不断的进出,来邀请他伴从自己出海打鱼,因为他的捕鱼技术是全村最好的,他有很灵活的手脚,每次出海都会有很大的收获。
不管是夕阳下还是夜幕里,他都能撑起孤舟灵活自如地游荡在海面上,以渔业为生的村落,不免会吸引众多人的目光以及赞赏,他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
荣,虚荣,真个是黑暗里最深邃的那处渊落。
把他扶进屋子里的两个人一个去给他找来了食物,另一个人把这个消息传达了出去,不一会门外就堆满了人,他们最多想要知道的,当然就是他这些年去了什么地方?遇到了什么奇遇?飘在大海上许多年还能安稳的回到这里。
奇遇,终究也只是幻想,不可能成为现实。
村庄的现实都是建立于幻想之上的,临岸的儿谣有唱:青蓝水,无船回,登临金岛早忘归。
民间有传说,在大海的深处有一座隐形的岛屿,岛屿上遍地都是黄金,它只会显现在有缘人的面前,只要登上此岛,便可享一世的荣华富贵。
所以这些人拥挤在他的房屋前,嘈嘈杂杂发出很大的喧嚷声,就是为了想要知道他有没有去过黄金岛,是否可以真的荣享一生富贵,不用每天从清晨起就开始忙碌,直到黄昏下夜晚的来临,一整天都漂浮在目光无所安放的大海上。
新事物的出现,怎么也比不过厌倦这一丰富的衔接词。
听着门外嘈杂嚷乱的声音,他在人群涌来之前就已经把门锁好了,他不敢出门,他害怕别人知道自己的真相,他恐惧自己受到严酷的惩罚,坐在床前,独自瑟瑟发抖,在灰蒙阴暗的房间,借着穿过窗前灰尘的微弱的光芒,露着惶恐的神态。
心灵上的挣扎,往往都是在罪恶之后。
终于响起了一阵敲门声,他被惊的瞬间坐了起来,身体变得僵硬,呼吸变得困难,仿佛身体被一块儿重石压着。
门外传来了一段温柔熟悉的女声,叫了他的名字,并要求把门打开,他听到这段声音之后,僵持的心也软化了下来,他迈着喜悦的脚步,把门打开了,喧闹声在他耳边一瞬间扩大起来,但他完全没有听进心里,他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眼前的这个人身上。
爱情,始终会给人一种违背思想的力量。
只有她一个人走了进来,带着婉转的姿态,洁白的肌肤,走到了这个衣衫破烂的人面前,他一直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难以掩饰内心激动的喜悦,把脸涨的通红,如果不是因为这身破烂的装束,我想他一定会立即就把她拥抱在怀里。
“你有没有去过黄金岛?”她用一种生疏的口吻说道。“你是不是从黄金岛上回来的?”用一种质问的语气,脸上浮现着难解的笑容,那是一种令他感到很陌生的微笑。
骤然凝息的空气,催促着他大口的呼吸。
他一听到岛屿,红润的脸上刹时间变得苍白,他突然感到自己的真相已经暴露了,但仔细想来,黄金岛,他也听过这一个民间的传说,所以也就知道了她问这个问题的原因。
他没有想到与她相见的第一面就问到了这种问题,这使他挑动的心有种堵塞的感觉,但是他还是不打算把这恐怖的真相倾诉出来,造成自己对于人性终生的毁坏。
“什么黄金岛,我根本没有见过黄金岛,我只是在海上遭遇了海难,被一艘大船救了上来,我在里面沦为了奴隶,直到前些天,我才从那里逃脱了出来。能够再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我…”
她显现出很失望的表情,没有听他说完就转过身去走向了门外,把他的消息告知了大家,期间她没有再回头看他一眼,他去叫她的名字也没有答应。因余后的恐惧心情,他也没有走出门外,只是感受着她在悄悄的走开。
闻听着众人此起彼伏的哀叹声,不多时喧嚷拥挤的空间便又陷入了一片寂静当中,只剩下临近的几个人拉下帆布的声音,整个村庄又走入了忙碌的生活当中。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遭到她的冷落,曾经立下的誓言,难道都被这次遭遇给冲洗干净了吗?为什么她会先提起黄金岛,而不是问他身体的状况,经历了一次分别为什么生命就不及黄金呢?
他独身一人躺在满是灰尘的床上,想着这些无用的问题,肮脏的床铺在他身下已不用区别,因为他的身上也满是灰尘,透进屋子里的光只有窗口那微弱的一点,如果不仔细观察,也就很难看出那是日光还是月光了。
屋外的响声也渐行渐远了,而昏暗屋子里的人,则带着疲惫的身躯沉沉地睡去了。
开始的疏离,要比隔别还使人难过,尤其在回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