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很长一段时间,我在姥姥的照看下长大
小学时,爸妈工作都忙,姥姥每天给等我放学给我做饭,大概小孩子都喜欢和老人相处吧,我和姥姥相差了68岁,但我从未感觉有过代沟,每天最高兴的事就是放学回家一边喊一边敲门:姥我回来了
然后我就能从门外听见姥姥的声音:回来了,我在等你呢
进了房间我就会闻的到菜香,我一直认为无论什么材料放在她的锅里都会变得十足的美味,至今我还记得小时候她给我做的烙饼,卷子,我已经无法形容那种感觉,但我知道小时候通常吃姥姥做的饭吃的满嘴流油,那是我这辈子再也吃不到的味道
姥姥的手很巧
记得小时候会给我缝商店里卖的沙包 小老虎
鞋垫和好看的手绢
别的孩子有的我都有
我觉得只要有个发黑的黄顶针和针线
姥姥什么都可以缝出来
后来她年纪大了,眼睛总是花,我就负责穿针引线,然后把穿好的针线交给她。
虽然动作慢了许多,但依然可以缝补出好看的玩具
她还会捏泥人,捏小动物,我记得她用一块我上美术课剩下的橡皮泥给我捏了条狗,狗的神态,耳朵腿和尾巴惟妙惟肖,就像商店里玻璃橱窗后的陶瓷玩具
后来我尝试过很多次,却始终捏不出姥姥捏的泥狗的样子
姥姥是1926年生人
这是偶然在她身份证上看到的
她是见过“鬼子”的人
小时候我最爱和姥姥一起睡,那会儿胆子小,天黑不敢一个人睡,但只要她在身边,我就睡得很踏实,我也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听到姥姥的鼾声我就会有足够的安全感,夏天的时候我经常热的睡不着,她就拿着一把蒲扇一边给我扇风,一边给我讲各种故事
关于打仗的 关于树皮草根地瓜秧
然后我就听着这些故事
慢慢入睡
我从小就瘦,体弱多病,记忆中姥姥总是用她那双粗糙但总是很温暖的手摸我肚子一边说,你这个小肚子什么时候能吃大一点啊,她总是把最好吃的留给我,直到长大后我每次去看她,她依然会把自己都舍不得吃的水果和各样的糖果和糕点拿出来给我吃。
我上了高中后,她很少来我家,年纪大了,在原来的楼房生活惯了,儿女家都不愿意去,我也开始变得繁忙,去看她的次数慢慢减少,她会隔三差五给我打电话,问我在干嘛,热不热,冷不冷,要不要去她那吃饭。我说好,有时间我就去,却总是让我一拖再拖
后来我去看她的时候会偶尔拿着钥匙悄悄打开她的门看她一个人在做什么,有时她在床上小憩,有时她打开窗户对着楼下张望,更多的时候,我看到她静静地坐在凳子上,闭着眼睛待着,我说姥我来了,她耳背听不见,然后我走到她跟前又说了一遍,她睁开眼睛看见我:呀,你怎么进来的,我说我带钥匙了啊,然后我问她在想什么啊,她说什么也没想,就是习惯了这样坐着,然后我就陪她唠家常,她说她每天都从这个屋子走到那个屋子,一坐就是半天。很多年后我一个人独居,明白原来孤独是人的常态,自从姥爷去世后,儿女又不经常在身边,那间七八十平米的楼房在我看来就像是一座井,困着姥姥最后的时光
五一回家的时候,我去看望她,那时她刚刚从医院回到家,我看到她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动作也变得缓慢,她拿着一个用金属弹壳拼凑成的玩具坦克,跟我抱怨,不该把我小时候的玩具都给我小外甥,到了他的手里几天就被拆的不成样子,然后小声对我说,我把你的那些玩具都藏起来了,他找不到。我笑了,然后感到很心酸,为了柴米油盐操劳了一辈子的身体,又开始和跨越三代的小孩子斗智斗勇。
第二天我去跟她道别,她妹妹也在,我在客厅听到她们两个在卧室说话,姥姥说:我要是有一天不在了可能不会让时雨(我的小名)知道了吧,虽然声音很小但我听的很真切,我的眼睛一下变得模糊,但我马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的时候我对她说:姥我暑假才能回来了,你要保重身体,姥姥靠着门框笑着说,好,我等你回来
姥姥是在两个月后去世的,88岁,应该算是喜丧,很庆幸那时我刚刚放暑假回来,陪她走完了最后一程。
姥姥走了几天后我和妈妈去整理她的遗物,我走进她的卧室,看到床的一侧深深的凹陷进去,她习惯在床的固定一侧睡觉,数十年如一日,所以一张双人床,左右的高度却差了好多,窗台上还摆着几盆她放的假花,我走到厨房,我看到她那一坐就是几个小时的椅子前,桌子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药瓶,旁边的那个铁制的大茶缸里还有她晾了一半的水,那是她的习惯。
那一刻我的眼泪止不住的流,我甚至还能感受到房间里她的气息,她身上那种熟悉的味道,一点没有变,可我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她的唠叨,她讲的故事,也再也感受不到她的疼爱了
后来我经常梦见她,梦见她有时穿着她那件棕色的马甲坐在椅子上闭门养神,有时她带我去一些陌生的地方,有时她对我说一些莫名其妙话,梦境陷在重峦叠嶂的记忆里,醒来就不再清晰,但她的手指,她的臂膀,她的东北口音真真切切地停留在我身边,我能到感受到,她还是如以前那般疼爱我。
老钟,五年过去了,我还是很想你。
作者公众号:戴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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