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前,良遥贴心地把早餐一一摆好,放到桐越面前,自己转身收拾碗筷,桐越看着良遥的背影,感到从未有过的踏实感。有很多情绪,这么多年一直压在心底,他觉得自己快被压垮了,今天,他找到第一个可以倾诉的人。
桐越和爱莎的故事要追溯到智能手机都没怎么普及的年头,大四时桐越为准备毕业展去陕西凤翔采风,在城关镇上拍了几个泥塑,包就被偷了,身上除了相机什么都没有,桐越找了个话吧想打电话给朋友,那天中午天特别热,他浑身湿透,饿得前胸贴后背,蹲在门口等了好久都没有人,那时爱莎在旁边一家小餐馆打工,趁午休给家里打电话,她看见桐越一脸懊恼蹲在那里抓头发,桐越说:“姑娘,能借我五块钱打个电话吗?我包被偷了,只剩下相机。”爱莎就把兜里的五块钱给了他,然后转身回去。当桐越正在电话里跟朋友商量没有身份证没有银行卡怎么把钱打过来时,一张建行卡递到他面前,他看着眼前这个面容清秀的小姑娘面无表情地说,“如果你不嫌弃,先用我的卡,把钱取过来再说,我不是坏人,卡的密码是880323,你不放心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那是他第一次被一个女孩打动。他们一起取了钱,交换了地址和电话号码,他请爱莎吃饭,爱莎很大方地接受了救命恩人的称号,桐越拍着胸脯承诺,将来有用得上他的地方,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爱莎放下筷子,表情变得严肃,她说:“那……你能现在就报恩吗?”
“什么?”
爱莎低下头:“你能带我走吗?我在餐馆得罪了客人,被扣了工资还被赶了出来,刚才给你的那五块钱,是我最后的五块钱,本来想打电话给我舅舅,让他从老家来接我的,可那个家我也呆不下去了,我舅舅是个酒鬼,打人,赌钱,找女人,什么都来。”
“那你父母呢?”
“我爸常年混在赌桌上,输了很多钱,人家来讨债,把他一条腿打折,他还要赌,赌输了就回来打我和我妈,我妈辛辛苦苦种地赚钱供我读书,指望我能出人头地离开那个家,后来家里什么都没了,我妈跟人借钱买了缝纫机,开了个小裁缝铺,可没开几天,就被我爸砸了,我妈气急了,拿起剪刀把我爸捅死了,村里人都没有报警,可我妈受了刺激,后来变得疯疯癫癫的,不知怎么的有天夜里自己跑到铁轨上,跳下去被火车轧死了……很多年前的事了,再后来我跟着我舅舅过日子,他不供我念书,初中没读完,他就逼着我出去卖,我从家里跑出来,我舅舅有时会出来找我,拉我回去给他挣钱,我身上没钱,跑不远,只能在一个地方打一阵子工,有了钱,再跑,然再停下来再找地方打工,今年来到了这儿……”
爱莎说着这些的时候,面无表情,好像在说着发生别人身上的故事,平静得有点可怕,这种平静不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
桐越听得目瞪口呆,他家庭条件优越,父母都在机关单位工作,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极其稳定,循规蹈矩得让人觉得乏味,他觉得自己的生活圈子狭窄得可怜,所以他爱上了摄影,喜欢去不同的地方记录不同的人不同的风景。
他从没想过,在他的世界之外,还有这样一种人生,如噩梦一般,并且竟然发生在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九岁的小姑娘身上,而她已经习惯了这么多的恶毒充斥着自己的青春,而在这样的世界里,她竟然还没有丧失自己的善良和纯洁,她愿意用自己仅有的五块钱去帮助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将自己置身于身无分文的境地。
爱莎说完,抬头看桐越,他的脸上已经满是泪痕,爱莎笑笑,“喂,你不至于吧……”
“我带你走!”桐越握住爱莎的手:“我们离开这儿,再也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