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相柳《长相思:复活吧,我的爱人》小说最新章节在线阅读_《长相思:复活吧,我的爱人》小夭相柳无删减版在线阅读_《长相思:复活吧,我的爱人》小夭相柳无删减版在线阅读_小夭相柳《长相思:复活吧,我的爱人》完结版免费阅读
主角:小夭相柳
作者:南淮子上
简介她恨着那个人,他利用她,伤害她,却一死了之。明明过上了简单幸福的生活,她还有夫君作伴,却忘不了那个人。她是医师,明明可以给自己配消除记忆的药,她还是下不了手。难道他们之间的感情、联系,就要就此消失吗?不行!这次,换她来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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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春之月,望日,十八匹天马载着装有老轩辕王遗体的灵柩奔腾在云海之中,玱玹和小夭亲自护送前往轩辕山安葬,那是见证爷爷灿烂辉煌的地方,也是奶奶、爹爹、娘亲和姑姑所在的地方,玱玹想,爷爷一定也想要回到那里,和自己的妻儿团聚。
高辛王和阿念已经早早等候在了朝云峰上,等到玱玹一行人落地后,亲自将老轩辕王的遗体迎到墓地。
各大世家氏族的族长都纷纷前来吊唁,无论是曾被这位威风凛凛的老国主讨伐过的,还是被施与过恩惠的,此时面对逝者,都怀着沉痛的哀悼之心,叩拜在老轩辕王的墓前,送他老人家最后一程。
玱玹和小夭身着素缟,手握燃香,跪在墓前,三次叩首后,将燃香插到香炉中,玱玹端起案上的酒碗,转身面向众人,沉郁的声音响起:“吾祖父,前轩辕国君,戎马倥偬,威震天下,宵旰忧勤,乾乾翼翼。今景色正春,东风吹度,祖父功绩圆满,长眠九泉之下,吾感知念之,哀之痛之。今以此酒,告慰祖父逝去之英灵,吾轩辕玱玹在此立誓,此生必以吾身、吾命,带领轩辕王国,昌盛繁荣,缔造辉煌!”
“愿同此誓!”墓前众人都高高举起手中的酒碗,再酹于地面。
人群中,德岩和禹阳跪在地上哭的鼻涕一把眼泪一把。
德岩一边用袖子不住地擦着脸上的泪一边呜呜咽咽地喊道:“父王!儿臣不孝啊!没能在您身边鞍前马后地侍奉您,您怎么就离儿臣而去了啊!”
禹阳也“嗷”地一声嚎出声来,声音哀哀戚戚:“父王!儿臣自知愚钝,从来没讨您欢心过,处处惹您生气,儿臣悔不当初啊!”
玱玹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位王叔在老轩辕王的面前哭喊,这两人看似悲痛万分,实则话里话外都是在讽刺他,觉得老轩辕王偏爱他,不仅将这个王位给了他,还将余下的所有时光也都给了他。
葬礼和宴席持续了整整两日,待到宾客都散尽后,小夭才终于卸下了身上所有的伪装和担子,疲惫地回了朝云殿。
高辛王正坐在殿内等她,这两日忙于操办老轩辕王的葬礼,父女俩一直没有机会好好坐下来说说话。
小夭走入殿内,倚在高辛王的身边坐在地上,弯腰伏在高辛王的腿上,喃喃开口:“父王,我想您了。”
高辛王抬手轻轻抚摸小夭的头:“父王也想念你,你离开以后,我时常在想,你会去哪里,过得好不好,璟有没有把你照顾好,什么时候还能再回轩辕山来看一看。”
小夭苦笑道:“没想到让父王又等了两百年。”
说完,她抬起头看着高辛王,竟然发现她的父王又苍老了许多,脸上的皱纹更加深了,头上的白发丝丝缕缕,已经快要把黑发全部遮住了。
小夭拉起高辛王的手,细细摩挲着他掌中厚厚的茧,心中隐隐有些痛。
她曾经私自逃下玉山,在大荒内流浪三百多年,这次又是消失了两百年,不知不觉中,父王已经等她盼她五百年了,神族虽然寿数绵长,但又有几个五百年可等呢?
她以前总是感慨生命漫长又无聊,可真正面临生死之时,却又忽然觉得与这亘古的天地相比,他们的生命就如水中蜉蝣,沧海一粟,渺小、脆弱又短暂。
爹爹和娘亲已经不在了,外祖父也离她而去了,而如今父王都已经是白发苍苍,她还有什么理由再蹉跎时光呢?
高辛王见小夭望着自己出神,柔声问:“怎么了?”
小夭眨着眼睛,忽然脸上漾起笑来:“父王,我以后经常回来看您好不好?”
高辛王宠溺一笑:“好啊,你能回来,父王就很开心了。”
......
玱玹在葬礼结束后的第二天便返回了神农山,小夭和璟则留在轩辕山上小住了一段日子。
一日,高辛王兴致勃勃地拉着璟跟他学打铁铸剑,小夭实在是看不得一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拿着铁锤打铁的样子,便独自去了轩辕城。
小夭漫无目的地闲逛着,目光所及之处皆是轩辕城内的众生百态。长街上人影绰绰,热闹非凡。有小贩的吆喝声,孩童的嬉闹声,有当街卖艺的,耍了一段功夫便赢得了阵阵喝彩,还有讨价还价的,脸红脖子粗地互不相让。
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家店铺的门前,抬头一看——涂山氏车马行。
小夭下意识地握住腰间系着的一只荷包,那里面装有两小瓶毒药,她自嘲地笑了笑:“再好的毒药,如今也无处可寄,无人享用了。”
她呆呆地望着川流不息的人群,仿佛看见一个风流倜傥的浪荡公子正死皮赖脸地缠着一位婀娜娉婷的小娘子,一颦一笑勾人心魄,眉目神情尽显风流。
那女子停住了脚步,有些愠怒地问道:“你为什么要跟我偶遇?”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小夭仿佛听见他低沉性感的声音,温柔至极,也诱惑至极。
她忽然开始在街上奔走起来,寻着声音四下张望,穿过了无数条大街小巷,却一无所获。
小夭呆愣愣地杵在原地,苦笑道:“不过是幻觉罢了。”
正要抬脚离开的时候,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转过身来,发现自己居然跑到了离戎氏的地下赌场。
小夭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拿起一张狗头面具戴在脸上,在赌场内随意穿梭着。
这里还和以前一样,声色犬马,香艳、血腥,不同的是,身边已经没有一只可爱的狗狗邶陪着她一起哭一起笑,一起赌钱,一起看奴隶们死斗。
逛着逛着,小夭忽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准备寻着出口出去的时候,忽然瞥见不远处的一张赌桌上,有一抹白色的身影,正愤怒地拍案而起。
由于隔得有些距离,那人又戴着狗头面具,小夭一时看不出那人是谁,只听见他愤怒地吼道:“这局不算!你们肯定是作弊了!”
旁边的人都很是不满。
“我说,来这玩你还输不起是不是?”
“就是就是,自己运气差还诬赖别人作弊!”
“该不会是钱都输光了想赖账吧?”
周围人都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咳咳,各位可能有所不知,这位公子是咱们赌场的常客,年年来年年输啊!所以呢脾气是差了点,各位多担待啊!”最后说话的人语气温和,看起来像是赌场内的管理人员来救场的。
刚刚听到那白衣人的声音,小夭已经猜出来是谁了,她走到那人身边问道:“白羽,你怎么在这里?”
正要发飙的白羽听到后微微一愣,随即喜道:“你来的正好,快借点钱给我!”
“啊?”小夭怔住。
“啊什么啊,没看见我输了吗,再给我一局,我肯定翻盘!”
小夭干笑一声:“与其给你钱让你继续输,不如请你去吃一顿烤肉,你觉得如何?”
听到要吃肉,本来还满肚子怒气的白羽瞬间熄了火,抱起胳膊不太相信地问:“真的?你请客?”
“走吧!”小夭直接拉起他的胳膊硬生生把他拖了出去。
小夭带白羽来到轩辕城最好吃的一家烤肉店,但她惊愕地发现白羽吃饭居然不用筷子,而是直接用手撕着吃!
小夭干咳一声说道:“就算知道你是妖族,也不用本性暴露得这么明显吧。”
“你懂什么,这么吃才香!像你们神族和人族一样拿两根木条慢条斯理地夹起来,能吃出什么味道?”
小夭无语,心中腹诽:还好不是所有妖族都跟他一样。
看白羽吃的如狼似虎,小夭顿时没了食欲,索性把碗筷放在一边跟白羽聊起天来。
“你对这里的赌场很熟?”
白羽嘬了两口手上的油说道:“全大荒就没有我不熟的地方。”
“方才听那管事的说你每年都在输,你哪来的钱拿来赌?”
“杀人赚的。”
一阵寒意从小夭背后袭来,她悠悠地说:“你这个赚钱方式跟我一个朋友还真像。”
白羽似乎对这句话很感兴趣,放下了手中的肉看着小夭问:“什么朋友?”
“他也是妖族,跟你一样穷。”小夭淡淡地说。
白羽没说话,而是看了一会儿小夭后拿起碗里的肉继续啃。
小夭忽然笑调侃他:“不过,他的运气可比你好太多了。”
白羽嗤笑一声:“看来你跟你那位朋友很熟咯?那他人呢?怎么没陪你一起玩儿?”
小夭垂眸,唇角笑意消失,神色黯然道:“他.....他离开了,去了很远的地方。”
“那你想他吗?”
小夭不说话,眼中泛着盈盈泪光,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借着喝酒的那一瞬间迅速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望着白羽的目光宛如望着许久不见的故人,意味深长地说道:“我从没忘记他,有时候觉得你有点像他。”
白羽的眸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但很快被他隐去,他冷哼道:“他是他,我是我。”
“我知道。”
“既然你这么想他,那怎么不去找他?”
小夭忽然收回目光,又倒了碗酒一饮而尽,大笑道:“铁心要离开的人,找不到的!”
白羽不说话,脸上的表情却很复杂,他擦干净手上的油渍,起身准备离开。
小夭问:“你去哪?”
“吃饱了,自然是去寻欢作乐。”须臾,白羽的身影便已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桌上的烤肉小夭一口都没有动过,她环顾着整个店铺,这里的老板换了人,店里的装修也和防风邶带她来的时候不一样了。
小夭又倒了杯酒,饮尽后起身离开了这里。
她没有回打铁铺找璟,而是去了朝云峰。朝云殿门前有一棵很大的凤凰树,树下有一座秋千架,小夭坐在秋千上,闭着眼睛一踢一晃地荡着。
恍惚中仿佛又看见坐在台阶前织布的外祖母和娘亲,还有树下安静读书的玱玹。那时候大家都很安静,只有她是最喧闹的,站在秋千上一下比一下荡得高。
“哥哥,再高一点,再高一点!”
整个朝云峰上都是她的欢声笑语。
眼睛睁开的瞬间,一切却都烟消云散了,她才意识到,身边的人正一个一个的离她而去。
忽然一个软糯糯的声音从身旁传过来:“姨母。”
小夭侧目望去,看到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女孩正抬头冲她甜甜地笑着。
小夭心中一软,问道:“你是......阿念的女儿?”
“是的姨母!”
小夭从秋千上跳下来,走到小女孩身边,微微躬下身子问:“那你叫什么名字呀?怎么会认得我?”
“我叫高辛紫嫣,他们都叫我阿嫣。那日宴席上娘亲带我远远见过姨母。”
她姓高辛?想必这孩子从出生就一直是阿念带在身边,所以玱玹才给她取高辛氏的吧。
小夭忽然想起来,她和玱玹抵达轩辕山的那日,见到阿念和父王是一起来的,可后来就没再见到她了,后来忙起来也就忘了这回事。
她摸了摸阿嫣软乎乎的小脸蛋,笑眯眯地问:“那你娘亲现在在什么地方啊?”
阿嫣眨巴着眼睛说道:“她回五神山了。”
小夭不解,这么多年没见,怎么就忽然没打招呼的就回五神山了呢?莫不是在生她的气?
正想着,阿嫣忽然凑到她的脸旁,神秘兮兮地小声说道:“姨母,我娘亲说她有一个关于你的秘密,但她不想这个秘密被你发现,所以就自己回了五神山。”
小夭一愣:“秘密?是什么秘密呀?”
阿嫣摇摇头:“阿嫣也不知道,娘亲每次醉酒的时候都会提起,但从来没说过秘密是什么。”
小夭心中疑惑丛生,有关于她的秘密?曾经她最大的秘密,莫过于就是她的身世了,可如今过了几百年,大荒内已再无人提及,她又避世隐居了这么久,还能有什么秘密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呢?
空中传来一声鹤唳,璟从白鹤背上跳下,远远地喊道:“小夭。”
小夭看见璟从远处向她走过来,暂时收起了心中的疑问,起身牵着阿嫣的手走过去。
“璟,你怎么过来了?今日学的怎么样啊?”小夭见璟一脸疲惫,调侃道。
璟笑道:“父王教了我很多,改日为你铸一把剑防身用。”
“防身的武器我有啊,父王之前已经送过我一把短刀了。”
“短刀只能近战防身。”
小夭晃了晃自己的左臂,笑道:“我还有它啊!”
璟的神色微变,小夭也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忙转移话题说道:“这是阿念的女儿,阿嫣。”
“阿嫣见过姨父。”
小阿嫣虽然年岁不大,礼数却周全的很,尤其是那张花儿一般的脸和蜜一样甜甜的笑容,让人总忍不住想掐掐她的小脸蛋儿。
璟弯下腰,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你好啊,阿嫣。”
小夭心中感叹,这阿嫣的嘴甜倒是随了她娘,也难怪人见人爱了。
璟起身对小夭说:“小夭,你不是想爹娘了吗,明日我们去百黎吧。”
“你是不堪忍受父王拉着你去他的打铁铺里打铁了吧。”
“那倒不是,只是之前说好的赤水秋赛后就一起去趟百黎,后来耽搁了这么久,怕你心中着急。”
小夭想了一下说:“好。”他们在朝云峰也住了一段日子了,眼下轩辕山这边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是时候该动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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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小夭和璟向高辛王辞行。
临行前,小夭私下把高辛王叫到一边,她昨夜想了许久,还是忍不住问道:“父王,阿嫣跟我说,阿念知道一个关于我的秘密,但是她不想让我知道,您知道这个秘密是什么吗?”
高辛王凝望着小夭,微笑说道:“她没有跟我说那个秘密是什么,但我觉得,如果你已经决定放下前尘往事,便可以不用理会那是个什么样的秘密,也许它对你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
小夭垂首,抿唇不语。
听父王的语气,阿念似乎也跟他提起过这个秘密,而且这个秘密与她的过往有关,但父王既然这么说了,想必对她来说也许知道了并不是什么好事。
高辛王拍了拍她的肩膀:“去吧,璟在等你了。”
小夭点点头,和璟一起离开了轩辕山。
高辛王眺望着小夭远去的背影,右手抚上左手小指上的白骨指环,喃喃道:“阿珩,你会怪我吗?可如果小夭知道了真相,怕是会重蹈你的覆辙,她的执念竟和你一样的深。”
小夭和璟离开的第二年,有一日阿念醉酒后,朦朦胧胧中对高辛王倾诉着心事:“父王,你说姐姐她为什么要走啊?哥哥也长年累月地待在神农山,我感觉一个人在五神山好孤独啊,没人陪我聊天,也没人陪我玩儿。高辛玖瑶这个没良心的,我讨厌她!就算她现在回来了我也讨厌她!我还......我还帮别人守着那个跟她有关的烂秘密!我就应该......”最后的话还没说完,她就伏在案上沉沉睡去了。
高辛王将她送回房间后,独自坐在月光下的石阶上,眸色深深,反复回想刚刚阿念所说的话。
他大概知道当年小夭服毒自尽后是怎样复活的,那扇海贝是阿念从五神山上的藏宝库中发现的,可他却从来不知道这个法宝的存在,以命续命的血咒之术也不是每个人都用得起的。这些年他心中始终困惑但也没有去深究,直到此刻想到小夭身上的蛊和阿念口中的秘密,他忽然就想明白了。
只是他没想到,相柳对小夭居然用情如此之深,那小夭对他也是有情的吗?
他还记得,曾在小夭的狌狌镜上看到过相柳的留影,一个不算朋友的朋友,值得她永远记忆吗?
如果不是有情,为何会单单只记忆了他一人?如果不是有情,为何会求玱玹放过他一命?如果不是有情,为何会在相柳死后能痛到晕厥?
高辛王凝望着黑沉沉的夜空,长叹了口气:“阿珩,小夭竟然和你一样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她选择了放弃,但她也很痛苦,那这放弃对她来说,真的是好的吗?”
......
傍晚时分,百黎。
一只白鹤悠悠落在赤宸寨的白色祭台上,小夭和璟从白鹤的背上跃下,顺着祭台的台阶走下去。
在祭台东南面的山坡上有一片桃林,季春时节,灼灼桃花开得正是绚烂,漫天花瓣飞舞,纷纷扬扬,飘飘荡荡,落英缤纷。
璟牵起小夭的手,漫步在桃林中。
“爹娘一定在怪我这么久都没来看他们。”小夭伸手去接从树上飘落下的桃花,就像是要接住对爹娘的思念。
璟看着小夭温柔笑道:“不会,只要你能过得开心,他们就会觉得很满足。”
小夭笑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因为我和他们是一样的啊。”
“什么?”小夭不解。
璟停住了脚步,转过身面对着小夭,看向她的眼神温柔而坚定,“因为我和你的爹娘一样爱你。”
这是他们在一起的这几百年来,璟第一次开口说爱她。
一时间,仿佛天地静止,万物凝滞,只剩下春日傍晚温柔拂过的晚风,带起漫天飞舞的桃花萦绕在两人身边,缱绻旖旎。
小夭怔愣地望着璟,面色微微有些潮红,但心中却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悸动,不知道是已经过了少女怀春的年纪,还是跟璟一起相处久了,连怦然心动的感觉都变得稀松平常了。
璟的呼吸有些局促,他眼含深情,双手轻轻捧起小夭的脸颊,脚下往前挪了一步缓缓靠近她,灼热的呼吸在彼此的鼻息之间反复跳跃着,就在两片柔软的唇瓣即将触碰到一起的时候,小夭忽然将脸转向一边。
璟眉头微蹙,声音几乎都有些颤抖了,“小夭?”
“天色不早了,我们先去祭拜爹娘吧!”小夭有些慌乱地向桃林外走去。
璟望着小夭离去的背影,眸色逐渐黯淡,心中酸楚万分。
没过一会儿,两人就抵达了赤宸寨,寨子门口有一棵火红的枫树,在夕阳的余辉中看起来热烈而深沉,一根青色的藤蔓自树干的根部攀延而上,紧紧缠绕。
百黎族的巫师说,火红的枫树是由赤宸的鲜血化成,小夭紧紧盯着那棵枫树,就好像看见了她的父亲,而紧紧缠绕在树上的藤蔓让她想起了很久以前母亲曾唱过的歌谣:
藤生树死缠到死,
藤死树生死也缠。
当她第一次知道自己是赤宸的女儿时,她的心中是惊愤,是怨恨,因为自己的父亲是人人恨之入骨的大魔头,因为多年以来母亲对自己的隐瞒和欺骗,也因为母亲毫不犹豫舍弃自己的自私。
她不了解她的父亲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有人痛骂他,却也有人崇拜他,有人叫他魔头,却也有人敬他是英雄。
她无法体会爹娘之间有过怎样刻骨铭心的爱情,但那炎炎荒漠中绯红如霞的桃林却灼痛了她的心,娘亲没有因为敌对的立场而抛弃父亲,父亲用自己的心换回了娘亲的神智,用他的身体化作桃林守护娘亲千年万年。
也许是百年的颠沛流离使她生出了对世俗的淡漠,她并不如她的娘亲那般勇敢。
忽然从树上跃下了一个白衣少年,打断了小夭的思绪,他拍拍身上的灰尘,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们可真够慢的。”
小夭一惊:“白羽?你什么时候来的?”
“两个时辰之前。”
“你怎么知道我们要来赤宸寨?”
白羽耸耸肩:“我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小夭白了他一眼:“那你怎么比我们还快的?左耳和苗圃呢?”
“他们先回岛上了。”白羽抱着胳膊走到她面前,讥嘲道,“你以为谁都像那只蠢鹤一样那么慢啊?我自有我的办法!”
“你!”小夭微微有些愠怒,目光瞟着璟。
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微微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他对小夭说:“走吧,我们进去。”
小夭点点头。
他们虽然许久没有回来,这里却没有丝毫脏乱,像是时常会有人来打扫一样,小巧简朴的绿竹楼上,一张碧螺帘子随风轻轻飘荡着,似是在欢迎远客的到来。
小夭和璟走进竹楼内,正厅的墙上挂着赤宸的木雕画像,因着时间的推移微微有些褪了色,血红的衣袍不似从前那般充满刺目的杀意,反而增添了几分柔和。
案上放着一个小小的木匣,里面装着小夭从赤水河畔带回的泥土,香炉中还有些未燃尽的香火,看来百黎族的巫师们也常常会来此祭拜赤宸。
小夭和璟解下身上的包袱放到一边,跪在案前的蒲团上,磕了三个头,上了三炷香。
“爹,娘,我回来看你们了,你们一定等了我很久吧,如今玱玹已经是整个天下的国君了,深受百姓的爱戴,我们小时候的梦想都一一实现了。”
“娘,外爷他去世了,我以为我的医术可以再留他多几年的时间,可还是没能等到,临走之前他说他对不起您和外祖母,我已经替您原谅了他,娘不会怪我吧?”
“我已经和璟成亲了,我们住在东海的一座小岛上,那里很美,美得就像幻境一样,最重要的是那里远离红尘,没有太多纷纷扰扰,挺好的。”
小夭看了一眼璟继续说道:“璟说,只要我开心了,你们就会觉得很满足,所以也不会怪我这么久没来看你们了,对吗?”
“你们去过海边吗?那里很美,有机会我也带你们去看看吧。”
小夭跪在香案前,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等到起身的时候觉得腿都有些麻了,璟抬手扶住了她,她笑笑说:“我有点饿了,你去做点吃的吧,我出去转转,一会儿就回来。”
璟有些担忧地看着她,小夭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的,我不走远,就在这附近。”
璟这才点点头,转身进了厨房。
小夭沿着寨子门前的小路一路向西走过去,路两旁是漫山遍野火红的枫树,还有郁郁葱葱的杂草和不知名的各种小野花,宛如灿烂的五彩锦缎。
小夭边走边摘,一会功夫,手上就多了一个精致美丽的花环。
走着走着,她忽然停下脚步,对着身后喊了一声:“出来吧,别偷偷摸摸跟着了。”
身后的树叶动了动,发出沙沙的响声,一个白衣少年从树上一跃而下,走到小夭的面前,啧啧道:“还不错,居然被你察觉出来了。”
小夭挑眉问:“你不会一直都是这么跟着我的吧?”
“不然呢?”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跟着我?”
白羽忽然笑了,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话一样停不下来。半晌后才终于止住了笑说道:“我说蠢女人,你是不是记性不好?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了,我想让你帮我讨个媳妇。”
小夭冷笑:“是吗?可惜我不信。”
说完转身继续往前走,白羽也不说话,就一直跟在小夭的身后。
两人一路向西,走到了一条小河边,河面不宽,但河水却很清澈,岸边生长着一丛郁郁葱葱的芦苇,乍一看有些像清水镇回春堂前的那条小河。
小夭坐在树下,捡起地上的小石子扔进河里,一颗石子飞进去,溅起三四个水花,白羽坐在树上看着她,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这时河的下游迎面走来一个人,那人头上戴着一顶高高的尖顶帽,身披红褐色的长袍,脚步轻盈却又很坚定。
那顶帽子小夭见过,那是巫王才会戴的帽子。
小夭迎面走上去问道:“您是......巫王大人?”
那人停下脚步,缓缓点了点头,“前任巫王仙逝前传位于我,并特意嘱咐我在此等候姑娘的到来。”
小夭一愣:“等我?”
巫王正要开口说话,白羽从树上跳下来走到小夭的身边,巫王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小夭温和说道:“没关系,他不是外人。”白羽听后微微一愣。
巫王继续说道:“前任巫王仙逝前跟我说,姑娘曾向他打听过情人蛊,只是当时经验不足,未能解姑娘心中之疑惑。”
小夭一听微微笑道:“有劳巫王大人挂心了,不过我这蛊已经解了。”
巫王大惊:“解了?如何解的?”
“很久之前我生了一场重病,醒来的时候躺在玉山王母的寝殿中,是王母替我解了蛊。”
“不可能!绝无可能!”巫王厉声叫道。
小夭被他吓了一跳,干笑着说:“你别激动,不信你可以探查一下,看看蛊虫还在不在我的体内。”
巫王缓缓闭上眼,催动体内的蛊虫向小夭的体内探去,片刻后猛地睁开双眼,那情人蛊果然已经不在小夭的体内!
他喃喃道:“这怎么可能呢?”
小夭问:“是有什么不对吗?”
巫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那和你一起种下情人蛊的男子现在何处?”
小夭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眼眸也垂了下来:“他已经死了。”
“死了?他如果死了,你是不可能活下来的!”
巫王的语气十分认真严肃,小夭的心也不禁跟着提起来,她小心翼翼地说:“可是在他死之前,我们的蛊就已经解了。”
巫王叹了口气,他从衣袖中取出一片翡翠琉璃镜,手结法印将琉璃镜放大置于空中,一些破碎的画面在镜中一一浮现。
他将事情的原委缓缓道来:“姑娘有所不知,自从上次姑娘来询问后,我族便寻了几百对自愿种下情人蛊的有情人,观察了近百年,才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情人蛊不但要命,还要人心,一旦种下,两人心意相通,命脉相连,同生共死,绝无可解。若其中一人身死,另一人必死无疑,因此蛊虫是不可能在人活着的时候,离开人的身体的。”
小夭呆呆地望着镜中的画面,那些被种下情人蛊的人,有从始至终深情不移的,除了能让中蛊者感受施蛊者的疼痛外,蛊虫没有任何反应;有的一方中途背叛了另一方,便受到了蛊虫的反噬, 蚀骨之痛使他们面目变得扭曲,最终同归于尽;还有的种蛊后没几年就开始后悔想要解蛊的,可经年累月的尝试不但没能找到解蛊的办法,反而令两个人渐渐离心,最终也是受到蛊虫的反噬而死。
但无论是怎么死,这些人中却有一个致命的共同点:种蛊的一方若是死了,另一方也立刻随之而去,绝没有一个是独活的!
小夭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心口处隐隐传来一丝疼痛,脑子里只有一个问题在反复盘旋:她和相柳的情人蛊到底是如何解的?
巫王叹了口气说:“我族研究蛊虫数百年,终还是没能寻到破解情人蛊的方法,或许是我族千百年来避世已久,看待问题的角度过于单一。姑娘若想知道真相,不妨亲自前往玉山,与王母问个明白。”
小夭强忍住心中的疼痛,问道:“我还有一个问题,我给他种下情人蛊后,便无法再控制蛊虫,也无法感受他,是怎么回事?”
巫王转过身去,望着平静的河面悠悠说道:“情人蛊之所以称之为情人蛊,是因为只有心中有情的两个人才能将这蛊虫种下,若其中一人改变了心意,便无法再控制蛊虫,而另一人也会遭到蛊虫的反噬,受尽焚心之苦。简单来说就是,唯情深者,方能控蛊。”
小夭的脑袋“嗡”的一声,仿佛有一股寒意钻进了她的四肢百骸,冰冷到窒息,疼痛到扭曲。
有情?她和相柳之间有情?而相柳能操控蛊虫是因为他对她用情至深?
简直,荒谬至极。
小夭怔愣在了原地,一时不知道是笑还是哭,那个九头妖怪怎么会对她有情呢?她分明只是他玩弄于股掌之中的一个工具而已啊。
“姑娘,你没事吧?”巫王没想到小夭会是这般反应,有些担忧地问道。
小夭目光呆滞地望着他,眼底一片凄凉:“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只不过是为了完成前任巫王的遗愿罢了,既然那位公子已逝,姑娘还是要放宽心。”
良久小夭叹了口气说:“多谢您,我想自己静静。”
巫王见状也没有再多说,颔首离去。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一弯新月悄悄爬上了树梢,清冷的银辉洒在河面上,泛起粼粼的波光,虫鸣低唱,显得夜空更加寂寥。
小夭呆呆地坐在河边,她心乱如麻,脑袋好像要炸裂一般的疼痛。
蛊虫到底是如何解的?为什么会刚好在她服毒自尽的那段时间被解掉了,而她对于其中的细节却一无所知?这么些年来她从来没想过这些,就天真地相信了王母的“随手解了”。
如果不是王母解的蛊,那又会是谁呢?是相柳?可他说过他解不了的,虽然他总是利用她,但他从来都没有骗过她。他会有什么方法解蛊呢?还有情深又是怎么回事?
小夭越想头越疼,心口也开始剧烈疼痛起来,她浑身抽搐,紧紧缩成一团。
白羽站在她身后冷冷说道:“你要是真的想知道真相,就去玉山问个清楚。”
小夭不说话。
“那个陪你种蛊的人,就是你那天说的那个朋友吧?你朋友为你做那么多事,你难道不想弄清楚吗?”
小夭还是不说话。
白羽顿时觉得尴尬无比,很是没有面子,当下就怒了,上前一把抓起小夭的胳膊就要质问:“你这个蠢女人,你......”
下一秒就愣住,说不出话来了。
月色下,小夭的脸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脸上淌满了泪水,嘴唇因用力咬住而微微渗血,眼眶通红,像是一头受了惊的小兽一般,困惑、痛苦、挣扎。
白羽缓缓松开了手,干咳了一声说:“我的意思是,人家帮了你,自己还搭了命进去,你不把事情弄清楚是不是有点对不起他。”
小夭垂眸,嘴角扯出一丝惨淡的笑:“没想到,你还是只有良心的妖怪。”
白羽冷哼一声:“那还用说?我们妖族绝对是最懂感恩的。”
小夭黯然,可不是吗,相柳为了报答洪江的救命之恩,长年累月窝在深山老林里,任由世人鄙夷唾弃他,最后还为洪江牺牲了自己的性命。
左耳为了报答自己对他的那一点恩情,跟在她身边保护了她两百多年。
可他们原本就只是一只自由自在,不应该受到任何束缚的妖怪而已啊。
现在想想,妖族的一颗赤诚之心,哪怕是很多人和神都是比不上的。
“可是知道了真相又如何?不过是给自己又增加了烦恼而已,已经死了的人不会再活过来了。”小夭淡淡说着,眸中是一片死寂。
“你......”
“小夭!”
璟已经做好了饭菜,等了许久不见小夭回来,四处寻找半天才终于在河边找到了失魂落魄坐在地上的她。
他迅速闪身到小夭的身边,将她抱在怀里,目光凌厉地盯着白羽问:“怎么回事?”
白羽直接无视他那张愤怒的脸,“不用那么看着我,我什么也没做,你自己问她就是。”
也许是在地上枯坐了许久,小夭有些体力不支,晕倒在了璟的怀里。
璟也顾不上再盘问白羽,打横抱起小夭跃上坐骑,夜空中划过一声鹤唳,白鹤振翅高飞,载着璟和小夭向赤宸寨的方向呼啸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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璟将小夭轻轻放到榻上,用灵力探查了一番,发现她并没有受伤,才微微松了口气。
他静静凝望着小夭憔悴的面容,她的脸上泪痕还未干,璟看得眉头都揪在了一起,眼底尽是疼惜,他抬手轻轻拂去小夭的眼泪,“是什么让你难过至此?又是因为他吗?”
窗外传来一声响动,璟看了一会儿小夭,确认她已经熟睡了,才起身走了出去。
璟走到门外,望着不远处站在月下的白色身影,眸底染上一抹森然的寒意。
他走到那人的面前,冷声问道:“你是谁?接近小夭到底有何目的?”
那人翻了个白眼,不耐烦道:“我说你们这些神族的人烦不烦啊?来来回回一个问题要问多少遍啊?”
璟冷笑道:“得不到答案的问题,当然要一直问。”
那人也冷笑:“无可奉告,我跟的是那个女人,不是你。”说完转身就要走。
“如果你是他的人,那就请你离小夭远一点,他已经死了两百多年,我不想再看到小夭为他伤心。”
“哦?是吗?不过据我所知,阁下也曾是死过的人,为何现在还能活着站在这里跟我对质呢?”
璟忽然身形一颤,手不自觉的抓紧了衣衫。
那人未转身,但似乎是已经猜到了身后人的反应,唇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扬长而去。
璟怔愣在原地,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一些破碎的过往画面。
那日他被涂山篌一脚踹下清水河后,立即服用了小夭给他的救命药丸,但还是由于伤势过重陷入了昏迷。
一路浮浮沉沉漂到了东海,朦胧中好像觉得自己被什么人驮起来,跟在另一人的身后行走在海面上,驮着自己的人跟前面的人说着什么,但是他听不懂他们的语言。
再次有意识的时候,他感觉自己被放在一块硬硬的板上,有个人拿着一颗血红血红的珠子好像在为他疗伤,可他伤的实在是太重了,没等看得更清楚一些,便又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一对鲛人夫妇正坐在旁边惊喜地望着自己,他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扇大蚌壳里,身下是一块用蚌壳碎片制作而成的简易睡榻。
他以为是那对鲛人夫妇救了自己,连忙向他们致谢,他们似乎是听不懂他的话,歪着脖子瞪着眼睛望着他,并挥手示意他赶紧离开。
后来他派人去海底找过很多次,甚至他还亲自下海去找,都没有再找到那对鲛人夫妇,但是他却发现了另外一件让他震惊的事情......
“咳咳.....”屋内的小夭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璟立马回了神,慌忙跑进屋内查看小夭的情况。他伸手向小夭的额头探去,发现她竟然发起了高烧。
璟双指凝聚灵力,不断往小夭体内输送,她的气息才渐渐平稳下来。
璟靠坐在榻上,将小夭紧紧拥在怀里,黑夜中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听到他颤抖着声音自语道:“小夭,我该拿你怎么办?他对你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他一直对她温柔备至,他知道她忘不了那个人,他愿意等,几十年几百年都可以。可谁知在无人的角落里,在无尽的黑夜里,他也会心痛,也会害怕,也会不甘。
他是叶十七时,阻止不了相柳一次次从他身边带走玟小六;他是涂山璟时,阻止不了防风邶日日陪在她身边,教她箭术,陪她寻欢作乐;他终于如愿娶了她时,却还是阻止不了相柳在她心里占据着一个不可撼动的位置。
他并非不知道小夭的心意,他一直在等,等自己能真真正正走进小夭的心里,可每次他觉得自己已经成功了的时候,相柳的出现,哪怕只是短短的一个时辰,甚至一瞬间,都让他觉得,那一刻的小夭已经不属于他了。
如今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等的时间越久,那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就越是像蛊虫一样,蚕食着他的四肢百骸,如钻骨吸髓一般疼痛难忍。
璟轻轻拍着小夭的后背,任由她在梦中呓语,喃喃地喊出那个他最不想听到的名字,他知道,小夭又梦到相柳了。
璟忍受着心中的绞痛,缓缓阖上双眸,一滴泪从眼角轻轻滑过,在淡薄的月色中泛着莹莹的光芒。
第二日,小夭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房间的榻上,她不记得自己昨天是怎么回来的了,可巫王说过的话还萦绕在她的耳边,头也还是微微有些痛。
小夭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一阵饭香飘了进来,从昨天晚上她就没有吃东西,这会儿肚子已经很饿了,寻着香味到了厨房,发现璟正在一丝不苟地准备早餐。
“璟,我昨晚......”小夭不知道该怎么把昨天的事情讲给璟。
“你昨晚在河边晕倒了,发了高烧,现在可感觉好些了?”璟转身,脸上带着清清浅浅的微笑,柔声对她说道。
“嗯,好些了。”小夭心虚道。
“那去洗漱一下吧,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好。”
小夭洗漱好后坐到桌前,璟已经把饭菜摆放好了,小夭扫视了一圈,目光定格在一个盘子上。
“紫藤花鸡蛋饼?哪里来的紫藤花?”
璟将饼子撕成小块放到小夭的碗里,笑着说:“昨日去找你的时候,看到山脚下正开着紫藤花,就顺便采摘了回来。”
小夭看着眼前这个温润如玉的公子,忽然觉得有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璟总是对她这么好,让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做了很多亏心事一样的不敢面对他。
“璟,我想回岛上了。”
“好,吃完饭我们就回去。”
小夭不语,默默吃着饭。
用完早餐后,小夭收拾好了包袱出门,她下意识往枫树上看了一眼,装作漫不经心地喊了一声:“我准备好了,我们回岛上吧!”
璟拇指和食指并于唇畔,吹响口哨,召唤来了白鹤坐骑,在一片鹤唳声中,两人渐渐远离了赤宸寨,小夭望着那片火红的山峰越来越远,心中叹道:下次再回来又不知是什么时候。
半日后,小夭和璟到达了东海小岛。
左耳和苗圃已经在海边等着他们了,除了他们两个之外,白羽竟然也在,想必是白羽提前回来告诉了他们,否则左耳和苗圃也不会把他们回来的时间算的那么准。
回到岛上之后,感受着徐徐吹拂而来的海风,夹带着海水腥咸的气息,小夭觉得瞬间舒适了不少,头也没有之前那么疼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小夭觉得自己无比向往大海,比小时候还要向往,有时候站在海边,她就会有一种想要一跃而下,与海鱼一起舞蹈,与浪花一起追逐的冲动。
怕不是自己也要变成一只海妖了吧,小夭自嘲地想。
海岛上种了一大片木樨林,季春原本还没到木樨花开放的时候,但璟在园林中施了一个法阵,使得木樨花一年四季都在盛放。
小夭和璟躺在园中的藤条椅上,眯起眼睛晒太阳。
阳光穿过交错的枝丫洒在小夭的脸上,疏影横斜,斑斑驳驳,一阵清风过,枝头的木樨花瓣簌簌而落,如同冬日里漫天飞舞的雪花。
小夭伸手接了几片落花,沉默许久后,终于开口:“璟,有件事我觉得我应该和你说一下。”
璟说:“好,我听着。”
小夭支支吾吾地说:“嗯......就是......我那天去河边,遇见了巫王,他跟我说了一些跟情人蛊有关的事。”
璟的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假装若无其事地问:“然后呢?”
“他告诉我,情人蛊是没有办法解的,蛊虫不可能从活着的人身体里离开。”小夭想了想,还是没有把“情深者控蛊”的事情说出来,毕竟她自己都没怎么相信这种可能性。
“或许是王母发现了这个解蛊的法子?”
“我不知道,但是王母已经不在了,我想去玉山问问獙君。”
璟面色复杂,沉默不语。
小夭半天都没听到璟的回答,睁开眼睛看向他:“璟?”
璟这才回过神来,脸上漾开温柔笑意:“好。不过这段时间来回奔波太辛苦了,休息几天再去玉山吧。”
小夭凝重的神情终于化开,也露出笑容:“好。”
晚上,小夭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巫王说的那些话,和她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测,她干脆爬起来走到海边去散步。
这一次她没有只是坐在海岸边或者沿着海岸行走,而是一步一步向海中央走去。
刚开始海水只是到她的脚踝,然后到膝盖,腰部,再蔓延至胸膛,最后没过头顶。
小夭任由身体在海水中随波逐流,一层又一层的海浪拍打过来,她被高高地举起,又被狠狠地摔下,每一次摔下,都向着海底的更深处。
这是两百年来小夭第一次下海,她有一种奇妙的感觉,跟她以前下海不一样,即使被海浪拍打,她也没有任何的恐惧和不适,反而很享受这种感觉,像是一条鱼儿一样在大海母亲的怀抱中肆意游玩、嬉戏。
小夭向着深海游去,海底铺满了五彩斑斓的珊瑚和碧绿的水草,各种形态各异、色彩绚丽的小海鱼在珊瑚丛中穿梭嬉戏,透明的水母比王宫里的宫灯还要璀璨,随着海水的流动轻轻摇曳。
小夭在海水中自由徜徉着,忽然那些海鱼见到她全部从珊瑚丛中钻出来,朝着她的方向簇拥过来,围绕在她身边整齐排列,欢快舞蹈。
小夭愣住了,她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鱼群,周围的小鱼全部四散开来,换了另外一个方向又重新聚拢。
小夭不禁有些吃惊,难道她现在的体质都能吸引“同类”了吗?
她本想再逗弄几下鱼群,远处却忽然传来一阵阵呜咽的歌声。
这声音她很熟悉,是鲛人的声音,可她只听到过鲛人求偶的歌声和定情后的合唱,空灵纯净,缠绵动情。
而现在这歌声听起来却是哀哀戚戚,如泣如诉,让人听了忍不住要掩面哭泣。
小夭寻着声音的方向游去,穿越了几条海沟,钻过了几个海底洞穴,还差点被迎面而来的庞大海龟一爪子掀飞出去,终于感觉声音越来越近,从不远处空地上的一个大蚌壳内传出。
小夭游到蚌壳附近,看到一个女鲛人正坐在蚌内掩面哭泣。
小夭想上前去安慰她,可又忽然想到自己不懂鲛人的语言,只能默默地待在原地,正在犹豫着是上前打个招呼还是直接走人的时候,那女鲛人忽然抬起头来,警惕地看着她。
小夭顿时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冒昧打扰,只能硬着头皮一边比划一边说:“我是听到歌声过来的。”
也不知道那女鲛人能不能看得懂,反正就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谁知那女鲛人忽然开了口,嘴唇翕动之间还吐出了几个泡泡,但小夭却真真实实地听到了、也听懂了她在讲的话:
“你是什么人?”
小夭震惊了,她居然能听得懂鲛人语?
然而下一秒更令她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她竟然像是本能地一样,也学着鲛人的样子动着唇瓣,从口中飘出泡泡的同时也送出了一句话:“我是听到歌声过来的。”
她居然还会讲鲛人语?
小夭心中除了困惑,还有一点点惊喜。
那女鲛人仿佛也是吃了一惊,随后她迅速从榻上起身,鱼尾半折在地,躬下身子虔诚跪拜道:“王,请你救救我的夫君!”
小夭赶忙去扶她:“你认错人了,我只是路过的,不是什么王。”
女鲛人说:“我不可能认错,鲛人族的语言除了同族就只有海底妖王才能懂。王,曾经你让我们办的事我们办到了,求求你救救我的夫君吧!”
“我是......不不我不是......就是......唉,这事是有缘由的,你先起来我慢慢跟你说好不好?”小夭忽然有种浑身长嘴都说不清楚的感觉。
而女鲛人却顺从地起身了,她坐回榻上,对小夭比了个手势:“请坐。”
小夭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想了想缓缓开口说道:“我大概是认识你说的那位海底妖王,很多年前他曾经救过我,喂我喝过他的心头精血,后来我的体内就留有他的妖血,我想可能就是因为这个我才能够跟你交流吧。”
女鲛人急迫地问道:“那他现在在哪里?”
“他已经死了,在一次大战中战死了。”小夭心中郁结,不明白为何最近总有人问她相柳去了哪里。
女鲛人忽然仰起头,发出尖厉的哀嚎声,不似歌声那般悲伤婉转,却如鬼唳一样悲惨凄厉。她眼中的泪颗颗滚落,落地时凝聚成颗颗饱满圆润的珍珠。
良久,她才从悲痛的情绪中平缓过来:“王是整个海底的主人,他也是我们的亲人。”
“看得出来,你很爱戴他。”
“是的,海底所有的妖族,都臣服于他。”
小夭有些吃惊,这些相柳从来都没有跟她提起过。
她忽然想起刚刚女鲛人将她认错时说的话,问道:“你刚刚说想求他救救你的夫君,你的夫君怎么了吗?”
女鲛人眼底透着哀伤:“我夫君被一头凶悍的海怪重伤,他就要死了。”说完又悲悲戚戚地哭起来。
小夭问:“那他现在在哪?我是个医师,也许我能救他。”虽然她还不懂得如何给鲛人诊脉,但她除了医术,还有一身灵血是可以用的。
女鲛人一听眼中瞬间燃起了希望,她挥了挥手,蚌壳便开始缓缓合上,她示意小夭先起身,随后又朝着那张榻一挥手,有一个类似于盖子一样的东西一闪而过,那竟然是一个空心榻,榻中赫然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男鲛人。
小夭探了探他的鼻息,感受到还有微弱的气息,她咬破指尖,取了几滴指尖血,缓缓喂男鲛人服下,女鲛人微微一愣。
小夭说:“他的命已经保住了,只不过身体还很虚弱,这段时间务必悉心照料,切不可再发生任何的意外了。”
女鲛人感激地点头,有点试探地问:“你......和王很熟吗?”
小夭眸光闪烁:“我和他......是朋友。”
女鲛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方才听你说你们办到了他让你们办的事,他究竟让你们做什么了?”
女鲛人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小夭笑了下说:“没关系,如果不方便回答的话我就不问了。”
女鲛人叹了口气,说道:“我想,这件事情可能跟你有关。”
小夭一听,屏息凝神起来,到底是什么事情,居然和她有关?
女鲛人继续说道:“大约是两百多年前,有一日我和夫君游到浅海区去玩儿,遇到了王。他身上背着一个快死了的神族男子,要我们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安置好他,我们就带他们来了这个蚌壳里,但是那神族男子明显已经不行了,王他......他就用自己的一条命,为那人续上了一线生机。”
“但也仅仅只是保他暂时不死而已,后来王说他要去一个地方,取一种灵药,等他取到了会召唤我们过去拿,叮嘱我们要照顾好那个神族男子。后来,他真的取到了灵药,那是一枚用精血凝成的血珠,虽然只有鹅卵大小的一颗,但凭我的感觉,那里面凝聚的大量的灵血,多到足以让一个人陷入昏迷。”
听到这里,小夭忽然面如纸色,一颗心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王把那颗血珠交给我们,并传授了我们使用的方法,说这个法子可以救活那个神族男子,还反复叮嘱我们绝不能透露半点跟他有关的事情,等那人醒了以后就让他马上离开。”
小夭的身子彻底僵在原地,嘴唇微微颤抖,她低声问道:“你们是在何处取的灵药?”
“我不知道那里是什么地界,但我记得那里是一处葫芦状的湖泊。我刚才看到你救我夫君的时候,用的灵血很熟悉,所以猜想......”
“轰”的一声,如一道晴天霹雳直直地砸中小夭,她一动也不能动,面如死灰。
女鲛人被小夭的样子吓到了,急忙问道:“你......你没事吧?”
小夭感觉自己像是被抽光了所有力气一样软倒在地,再挪动不了分毫。
她一遍遍重复着:“为什么?”
她以为相柳要了她全身的血,是为了拿去炼制疗伤的药丸给那些神农士兵。
她以为相柳替她分析璟被害的真正原因,只是为了激怒她为璟报仇,挑起轩辕国的内乱,为神农义军争取多一丝的生机。
她以为她那日在相柳冰冷的眼神中已经看透了他行事狠绝、冷酷无情的本质。
可她错了。
大错特错。
她抬手抚上左手手腕处的银色月牙印记,她用他教的箭术射伤了他,她还说此生此世永不想再见他!
“哈哈哈.....”小夭突然轻笑出声,然后越笑越大声,笑到全身抽搐,笑到眼泪顺着眼眶流出,又迅速与周围的海水相融。
她彻底放空了自己,任由身体随着海水四处游荡,就这样吧,随便漂到哪里去都行,随便被哪只鱼怪吃了也行,她已经不想再清醒着接受任何冲击了。
她缓缓闭上眼,不知在海水中漂荡了多久,朦胧中仿佛看到前方有个人影款款向她走来,白衣白发,俊美到妖异,倜傥到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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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柳!”
小夭大叫着醒来时,正躺在房间的榻上,璟伏在榻边似是睡着了,听到她的叫声后陡然惊醒,担忧地喊着她:“小夭......”
小夭怔愣地盯着他,璟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想要去扶着她的肩膀让她躺下,小夭却忽然惊恐地拂开他的手,身子也往后退去。
“别碰我!”
“小夭!”
断断续续的画面开始在小夭的脑海中浮现,她记得她在海中任意漂浮着,迷迷糊糊中好像看到有人向她游过来,在她耳边轻唤她的名字,然后带着她一起向海面上游去。
她看不清那个人的脸,眼前只有一片青绿色的衣衫在海水中随波漂浮。
璟在旁边一遍遍唤着:“小夭,小夭......”
小夭的目光终于慢慢聚焦在他的脸上,呆呆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小夭,我......”
“回答我!”
“就在我们刚来到这座岛上不久,我去海底寻找鲛人夫妇的时候。”
璟神色黯然,眼中满是恐惧和哀伤,小夭难以置信地望着他,望着望着忽然就笑了。
笑的凄惨,笑的悲凉。
“小夭!”
“为什么不告诉我?”
璟垂眸,低声说:“我不想看你再为他难过。”
“可他用命救了你!”
璟抿唇不语。
那次他潜入海底去寻找鲛人夫妇的时候,遇到了一只大鱼怪攻击他,一番缠斗之间,他竟意外地发现自己可以在海底开口发出声音,他将鱼丹吐出,尝试着开始呼吸、说话,他没有呛水,就像在陆地上一样自然。
一个可怕的想法涌上心头,尽管他不愿意承认,但也不得不接受——救他的人不是什么鲛人夫妇,而是相柳。
他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刚一醒来的时候,那对鲛人夫妇就让他赶紧离开,为什么后来遍寻他们无果,为什么小夭从相柳死后就再也不下海。
他感谢相柳给了他新生的机会,让他能和小夭长相厮守,但也憎恨为什么是相柳,他憎恨自己这点卑微相守的愿望都是靠相柳给他的。
所以在坦白和隐瞒之间,他选择了隐瞒。
可就在刚刚,他跟在小夭的身后看着她一点一点走向海的中央时,他知道自己连这么点卑微的私心也已经快要藏不住了。
璟忽然觉得心口绞痛,他哑着声音问道:“那你要我怎么办?我能怎么办?他已经死了两百年了!”
小夭淡淡道:“至少你不应该瞒着我,这是我欠他的。”
“小夭!那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我该怎么接受和你的相守是靠他施舍给我的?因为我害怕!日日躺在你身边的人是我,但你心中想的梦中见的口中叫的都不是我!”
似乎是要将积累多年的委屈和疼痛全部宣泄一般,璟撕心裂肺地吼着。
这是他第一次正面对小夭宣泄自己的情绪,如果是以往,小夭可能会惊讶,可能会心疼,可能会马上反思自己有哪里做得不对然后想办法将他哄好。
可现在她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做,她的目光苍凉,悲伤犹如冬日里的连绵细雨,冰冷刺骨。
她挣扎着下了榻,踉踉跄跄地往外走去。
璟忽然扑上来从身后紧紧抱住她,颤抖着声音在她耳畔说道:“小夭,不要再想他了好不好,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小夭微微闭了闭双眼,任由璟在身后抱着她,连挣脱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良久,她有气无力地说道:“璟,放开我,我现在没法面对你。”
璟仍是死死抱着不撒手,小夭凝眉,侧过头看了他一眼。
似乎是感觉到她的决绝,璟缓缓松开了环抱着她的双手,小夭头也不回地抬脚向外走去。走了几步后察觉不对劲,回头冷冷道:“别跟着我。”
璟顺从地停住了脚步,对于小夭,因为爱而心生自卑,因为自卑而心生畏惧 。他伫立在原地,心如死灰,像个提线木偶一样,没有表情也没有动作,只是一直望着小夭离去的方向,却无力挽回也无力阻止。
小夭在海滩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她没有穿鞋子,任由海浪拍打她赤着的双脚,在沙滩上留下深深浅浅的印记。
“大半夜在海边瞎溜达,怎么,跟狐狸吵架了?”白羽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在了她的身后。
小夭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白羽大步流星地走到她面前,啧啧道:“蠢女人,怎么几个时辰不见,话都不会说了?”
小夭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云淡风轻的脸。
白羽被盯得有些不自在,抱着的手臂也慢慢垂了下来。
“你......可别再问我是谁,从哪来,为什么接近你这种话了啊,听得烦死了都。”
小夭却忽然轻笑道:“白羽,你为什么喜欢睡在树上?”
白羽一愣:“喜欢就是喜欢啊,需要理由吗?”
小夭心中一动,喜欢就是喜欢,不需要理由?听起来倒是有几分道理。
“今晚可以带我一起去树上睡吗?”
白羽顿时大惊失色,双手抱胸,警惕地看着她:“你想做什么?”
小夭哑然失笑,果然是脑子不好用了,竟然能说出这种引人误会的话来。
“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帮我找个舒适的树枝,再把我送上去,我今晚不想回房间睡。”
白羽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放下了抱在胸前的手,干咳一声说道:“这个简单,随我来。”
他带着小夭来到一棵巨大的梧桐树下,小夭仰着脖子望向树干的顶端,可这棵梧桐树太过繁茂,怎么也望不到头,像是直接高耸入了云端。
白羽忽然一把揪起小夭的领子将她带了起来,直直飞向那梧桐树繁茂的枝叶。
惊魂未定间,小夭已经稳稳坐在了一根粗壮的枝干上,那枝干有些扁平,像一张榻,躺在上面睡觉绝对是不成问题的。
虽然在大荒内四处流浪的时候,小夭也不少爬到树上去休息,但像这样舒适的树干她是没有遇到过的。
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了下来,白羽坐在旁边的一根树枝上,闭目养神。
小夭从怀中拿出一面破碎的铜镜,指腹细细摩挲着镜面,嘴角噙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这是她的狌狌镜,得知相柳消除了镜中的记忆后,她愤怒地将狌狌镜摔了出去,镜面碎成了几片,后来她将碎片全部收集起来,找了最好的修补师将狌狌镜修补好,但还是能看到镜面上几条清晰的裂痕。
小夭将狌狌镜贴在胸膛处,缓缓闭上了双眼。
上一次这样躺在树上还是在清水镇,那时候串子想娶桑甜儿,老鸨漫天要价不给桑甜儿赎身,她以为是相柳从中作梗,便约了他在一棵树上相见。
那时候她就是这样握着这面狌狌镜躺在树上等着相柳赴约,透过镜面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咯咯直笑。
可惜那样自由自在的开心日子,以后再也没有了......
翌日清晨。
“小姐,小姐!”一大早,苗圃就拎着菜篮子一路大喊大叫着跑进木屋,却只见到在厨房忙碌的璟,没有看到小夭的身影。
“公子,小姐呢?”
璟转过身,脸上疲惫不堪,双目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他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摇摇头问道:“怎么了,苗圃?”
“是陛下,陛下昨晚遇刺了!”苗圃急得团团转,眼睛还在四下张望着。
“什么?”璟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先别说了,我得赶快找到小姐。”说完苗圃将手中的菜篮子丢在地上,转身跑出去寻找小夭,璟也放下手中端着的早餐出去一起寻找。
苗圃、左耳和璟找遍了整个小岛都没有见到小夭的身影,璟神色复杂地盯着波光粼粼的海面,正准备要下海去找的时候,白羽迎面走过来。
苗圃大喜道:“白羽,你有没有看到小姐?”
白羽淡淡说道:“看到了。”
三人跟着白羽来到了梧桐树下,白羽腾空而上飞到树枝上,一把将小夭拍醒:“喂,起来了。”
小夭吃痛睁开了眼,口中还抱怨着:“有你这么叫人起床的吗,疼死了!”不过她却惊讶地发现自己这一夜睡得格外安稳,连噩梦都没有再做了,果然睡在树上还是有它的奇妙之处的。
“怎么了吗?”小夭揉着惺忪的睡眼问道。
没等她反应过来,猝不及防间被白羽一把薅起衣领,带着她从树上一跃而下。
“啊——”惨叫声回荡在整个小岛的上空。
落到地上时,小夭一个踉跄险些没站稳,向后倒去,璟眼疾手快地从身后接住了她。
小夭眼神闪躲,有些不自在地从他怀中挣脱出来。
苗圃呆呆地问:“小姐你......怎么从树上下来啊?”
小夭干笑了一声,有些敷衍道:“突发奇想而已。”
苗圃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随即神色紧张地说:“小姐,陛下昨晚遇刺了。”
“什么?!怎么回事?”小夭瞬间清醒。
“今早我去城中买菜,发现城里戒备森严,我跟人一打听才知道的。”
“那玱玹现在怎么样了?可有抓到刺客是谁?”小夭紧紧抓着苗圃的手问。
“目前还不知。”
璟抬手想安抚小夭,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他柔声说:“别急,我们现在就回神农山去看看。”
小夭抿唇,半晌才终于抬头看了璟,只是一晚的时间,他就变得如此憔悴,双目无神,面容消瘦,心中隐隐有些不忍地点点头。
小夭回去换了衣衫后,几人便召唤坐骑马不停蹄地赶往了神农山。
玱玹正襟危坐于紫金殿内,大殿之上跪着一人,那人已经被五花大绑,周身被下了禁制,身上还挂着数条血淋淋的鞭痕。
玱玹眸色阴沉,冷声问道:“谁派你来的?”
那人一声不吭。
“若你能招出幕后主使,我非但不会杀你,反而还会厚待于你,可若你负隅顽抗......”玱玹冷哼一声。
“微末之身,有何所惧!是杀是剐,悉听尊便。”那人缓缓闭上双眼,俨然一副从容赴死的模样。
玱玹眼里顿时腾起杀意:“你可听过玄庭的名字?”
那人的眼睛猛然睁开,死死瞪着玱玹。
“你敢来刺杀我,死对你来说就已经是一种奢望了,我不介意把玄庭发明的那些酷刑在你的身上全部试验一遍。”
那人的脸一阵青一阵白,背后腾起森然的寒意,但他还是咬牙切齿地说道:“有本事你就折磨死我,死后我必定化为厉鬼,日日夜夜纠缠你这王宫上下不得安宁!”
“是吗?你真的愿意为了保护他们而被折磨至死吗?”一道清冷的声音自大殿之外幽幽响起,一个面若桃花的女子款款走入殿内。
“小夭?你怎么来了?”玱玹又惊又喜,忙起身相迎。
“自然是听说了你被刺杀的消息才赶过来的,可有受伤?”
玱玹笑笑:“没事儿,这等庸碌之辈伤不了我。”
那刺客“呸”地一声啐了一口血沫,冷嘲热讽道:“妖女祸世,奸夫淫妇,难看至极!”
玱玹正要一脚踹上他的胸膛,被小夭拦住了。
小夭走到刺客面前,也不生气,嘴角噙着笑说:“这些年我隐姓埋名,行走于世,解救过无数深受疾病之苦的人,从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怎么就祸世了?天下皆知我西陵玖瑶与前任涂山氏族长结为夫妻,你如今污蔑我和陛下是奸夫淫妇,又是什么道理?”
刺客冷哼道:“身为魔头赤宸的女儿,做与没做又有何分别?”
“全天下都知道我是赤宸的女儿,这在两百多年前就已经不是秘密了,为什么在我被千夫所指的时候你没有站出来,而是选择在这个时候暴露自己?我想你的年龄应该不会比我或者陛下小吧?”
“那又如何?我的目标又不是你。”
小夭拍掌笑道:“说得好,你的目标是玱玹,可自从玱玹登基以来,各大世家和氏族没有不臣服于他的,天下万民也没有不爱戴他的,你又是以什么理由来刺杀他?”
那刺客仰天大笑道:“你还真以为所有氏族都臣服于你了呢!我呸,你不过是仗着老轩辕王对你的偏爱罢了!”
玱玹听后心下一动,立即和小夭对视了一眼:果然是他们指使的!
小夭说:“没错,确实不是所有氏族都已经臣服,别说是氏族,就连王族也不一定臣服,我说的对吗?”
刺客脸色微变,没有说话。
小夭勾唇继续说道:“方才在来的路上,蓐收大人已经带了重兵去将他们秘密围剿了,就算你宁死也不愿意说出他们的名字,你以为我们就不知道吗?”
“你少诈我,也休想从我口中套出半点信息!”
小夭将脸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那......如果我说,他们告诉了我一个秘密呢?一个有关于你的秘密。”
刺客瞳孔骤缩,脸色大变,愕然道:“不可能!他们不会那么做!”
“如果他们没说,那我又是怎么知道的呢?还是你想让我在你面前把这个秘密说出来?”
那刺客从进到这大殿之后就一直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无论玱玹怎么威逼利诱他,都是油盐不进冥顽不灵,直到此刻才从他紧缩的瞳孔和颤抖的身躯中感受到“害怕”二字。
小夭不紧不慢继续说道:“有时候人与人的关系就是这样,你自以为一腔热血付诸他人,可对方却视为敝屣,棋子终归就是棋子,一旦他们的利益或者性命受到威胁,就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你!你很有胆识,也很聪明,可惜你信错了人。”
刺客痛苦挣扎了一番后长长叹了口气,说:“事已至此,是我有眼无珠,要杀要剐,给个痛快吧。”
小夭却笑道:“如果要杀你,从抓住你的那一刻,你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何必等到现在?”
“那你们还想如何?”
“你既然知道玄庭,那也应该知道他的弟弟禺疆,这个人曾多次刺杀玱玹,都没有成功,后来被玱玹收于麾下做了大将军。而你与玱玹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若能弃暗投明,他也一定会厚待于你,这就是为什么他抓到你后没有立刻杀了你,他是在给你机会。”
刺客微微愣了一下,淡淡说道:“你们既然已经知道是谁指使,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细节。”玱玹忽然开口道,“我们虽然已经知道了幕后之人,但并不知道你们计划的细节,以及是否还有其他氏族参与其中。”
刺客垂首,沉默不语。
玱玹挥手解了他身上的禁制:“钧亦,给他松绑。”
钧亦上前解了刺客身上的绳索,刺客感觉浑身顿时松快下来,他沉思了一会儿后跪到玱玹的面前,恭敬地道:“若陛下能答应保我妻儿性命,我愿意说出实情!”
“我答应你,有我在,没人动得了他们。”玱玹说着伸手去扶他,“先起来吧。”
小夭问:“你叫什么名字?”
“汤溟。”
玱玹一愣:“你是汤氏遗孤?”
汤溟点点头,玱玹说:“坐下说吧。”
几人落座后,汤溟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缓缓道来。
“我本是中原的一个小氏族汤氏之人,轩辕和神农大战后,汤氏便被灭族了,我爹娘偷偷将我送了出去,才免于一死。后来我隐姓埋名,在大荒内流浪,凭借一身还不错的功夫生存了下来,遇到了我的结发妻子芙蓉氏,她不嫌弃我是个漂泊之人,愿意和我一同生活。”
“后来有一天,忽然有个人找上我,要我帮他做一件事情。”
小夭问:“就是刺杀陛下?”
汤溟点了点头:“一开始我拒绝了他,还跟他打了一架,他打不过我就耍阴招,给我的妻儿下了毒,那种毒需要每隔一段日子服用解药,我不得不跟随他来了中原。”
“来到中原后,他们并没有如何刁难我的妻儿,反而以贵客之仪招待他们,允许他们在府内自由出入。对我唯一的要求就是潜入宫中刺杀陛下,在此期间,他们会保证我妻儿的安全,绝不泄露他们的身份。如果刺杀成功,他们就会放我们一家三口远走避世,如果失败,也绝不能牵连到他们,否则就会要了我妻儿的命。”
小夭冷不丁地说了一句:“他们还真是高看你,一国之主哪是那么容易刺杀的。”
玱玹却道:“小夭,他的功夫的确不可小觑,那日我有事在身,留在殿中的是个傀儡,如果是真的我在这里,恐怕就要被他得逞了。”
汤溟说:“汤氏精于暗杀之术,我也是从小接受过特殊训练的,只不过流于大荒多年,早已没了那份野心,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而已。”
小夭问:“找到你的那个人是谁?五王和七王总不会亲自过去迎你吧?”
“我也不知道那是谁,一开始我以为是五王和七王的手下,但他们又对那人礼遇有加,更像是合作伙伴,不过那个人行踪十分隐秘,脸上始终戴着面具,没有人见过他的脸长什么样子。”
小夭心里一紧,问道:“是什么样的面具?”
汤溟说:“黄金面具。”
小夭眸色暗了暗,眼底闪过一丝失落。
玱玹问:“怎么了?你认识?”
小夭摇头:“不认识。”
玱玹把刚刚汤溟所说的话又细细思考了一番,问道:“这次的刺杀可有其他氏族参与?”
汤溟想了一下说:“应该是有的,但我不认识他们,只隐约听到过他们谈论到什么梅林、什么法阵之类的词汇。”
小夭和玱玹相视一眼,心中已经了然。
玱玹说道:“行,我知道了,多谢你愿意选择相信我们,你想要我给你什么职位?”
汤溟苦笑:“高处不胜寒,我汤溟虽是轩辕敌国遗孤,却也是有自知之明,既不想复仇也不想做官,我只想与我的妻儿一起安稳地过完余生。”
小夭爽朗地笑道:“放心吧!我对毒术颇有研究,你的妻儿不会有事的!”
“多谢涂山夫人,先前对你说的那些话......”
涂山夫人?可从来没人这么叫过她,怎么感觉怪怪的。
小夭干笑道:“那些话八成也是五王七王他们教你说的吧,果然还一直对我怀恨在心啊!放心吧,我不会怪你的。”
汤溟感激地看着小夭。
玱玹说:“我让鄞先去帮你处理一下伤口,今日你就先留在这休息,明天把你的妻子和儿子接回来,小夭给他们解了毒后你们再离开吧。”
汤溟起身恭敬地对玱玹行了一礼道:“谢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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