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自做过手术后，很消沉。每天清晨，我看他带着两个引流管，缓缓走向阳台，抬头往外看时，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痛楚。

站在阳台上，看看刚被雨水洗过的青绿透亮的树叶；听听不知名的小鸟的鸣湫；呼吸一下早晨新鲜的空气；这也许，是他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吧！

大老远从老家来这里看病，预约专家、做全身检查、等床位入院、等医生手术……已经过了快五十天的时间，能理解他的念家情结，能理解他的心急如焚，却不能替他承受任何病痛的折磨。

手术带来的脚麻、脚凉、手麻、手凉，帮他捂捂，给他揉揉。他忽然间问我今年多大了，我笑他做了手术后，脑子坏了，记不起他大女儿的年龄了。

其实，我知道他只是想确认一下，因为他不相信孩子已经这么大了，自己是真的老了吗？

他躺在床上，看着我，目光像回到了很多年前。那时，我是喜欢光脚踩雨花的小丫头，他是意气风发的酒厂车间主任。

记得他每次出差，不分春秋冬夏，回来总是给我买漂亮的花裙子。可我总嫌他不疼我，也许，这也是一个不会表达的男人对女儿的一份爱的表达吧！

现在，我是终日忙碌奔波的中年女人，他已是古稀之年的老人了。隔着岁月的烟尘，回望几十年的光阴，仿佛只是短短的一瞬。

病，需要静养，他虽然每天闷声不响的躺在床上，但我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汹涌澎湃。刚开始家里叔伯兄弟亲戚朋友，给他打电话，他还大嗓门的说好了马上回去，不要为他担心。

可是现在，他一天要叹气几十回，听到手机响，不再着急慌张的接听。有时，就是看着它一直的响，直到无声，他也不去接。虽然没有说一句话，却能感觉到他的情绪在极速的流动。

来的时候，走路如风，说话如钟，原以为做个外科小手术就回去了，谁知检查后，医生说病情不容乐观。连做了两个手术，开了三个口子。再着急，也是不能几天就回去。

父亲的沉默，让我觉得很压抑，因为他本身就是个爱热闹的人。喜欢给人家帮忙，喜欢呼朋唤友，喜欢每天和不同的朋友吃喝玩乐。不喜欢整天待在家里不出门，不喜欢冷清寂寥的日子。

尤其现在，他烦躁起来恨不得把管子拔掉，立时跑回家去。还说不如不来上海，在家等死算了。

我让他看新闻，看搞笑小视频，看抖音。看我在简书里写的文章，看我日更一百多天的徽章，他的脸上渐渐有了笑容，开始跟我讲他以前的事。

父亲是老高中生，能写会算，家里人都说我有些像他。因为在我记忆中，他总是爱管闲事，不管家里的事，所以，我极少跟他沟通，都是在他醉酒时跟他斗嘴，故意惹他生气。

现在，他想说话时陪他说话，不想说时，就坐在他身边，静默的陪着他。有时，会坐很长时间，从艳阳高照的午后坐到日暮黄昏，不说一句话。坐累了，就把躺椅往后放一放，眯一会眼。就这样，静静的坐着，一任时光，缓缓流淌。

让女儿给父亲在网上买了收音机，可以听也可以看人的那种，虽然不大，功能挺全。父亲可以听听他喜欢的豫剧，听听他爱听的新闻，暂时让病痛远离一会。

渐渐的，父亲不再那么的急躁，他知道再急也没有办法，越急感觉过的越慢。心不静，伤口就愈合的慢，好不了病，就没法回家。

七十多岁的人，有时会秒变回三岁的孩子，任性又固执。有时又会很懂事，感叹于孩子们竭尽全力的为他治病，说着说着泪水会不由自主的流满脸。

轻轻为他拭去脸上的泪水，握住他干瘦的手，想把自己的力量传给他一些。

人生在世，有很多的沟沟坎坎，需要跨越。而生活无法预判，总有这样那样的意外让我们措手不及，倒不如坦然接受，然后迅速做出调整。

明天又是父亲节了，惟愿父亲从心里接纳自己目前的处境，调整好心态，早日康复，回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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