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连绵的春雨,滴滴贵如油。早上醒来的时候,雨还在下。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苏青历来是不喜欢雨天的,除非是听着窗外的雨打芭蕉,和着爱人在被窝里卿卿我我窃窃私语。
许是心有灵犀吧,李永倒不期而至了,说是看着下雨了特意来瞧瞧苏青,貌似有点感冒。
“都几点了还不起床?”“反正今天周六不上班。”苏青赖着不想起来,也撒娇地让李永陪她躺会。他脱了衣服,躺下来抱着苏青。“抱着你真舒服。““我昨天见到刘医生了。”“哪个刘医生啊?”“就是黄老的那个好朋友。刚好碰到,就坐着喝了会茶。”“就是那个胖子?”“嗯,你认识啊?”“见过,老黄的红颜知己嘛。什么医生?那纯粹就是个庸医。”“不会吧?我觉得人说得挺准的,她说我贫血。”“亲爱的,一看你脸色就知道你贫血好不好?手脚冰凉,是人都看得出来,就你还觉得她神呢!对了,现在身体怎么样了?还在流血吗?”“嗯,不多,但还是有。”“到底怎么回事呀?都这么久了……要不换个医院看看吧……”
李永的手机响起,是他的儿子。李永到客厅去接电话,苏青忍不住开始掉眼泪,对李永来说,她的生活近乎透明。可李永的生活,却有太多她无法想像无法面对的东西。
“你们也会像我们这样抱着睡觉的么?”
“没有,我们从来都没有。”
”为什么?”
“我只有跟你一起才这样。”
“你骗我!”
“真的,何况我们现在都分开睡了,更不会有什么。”
“那你们从前在一起的时候呢?”
“也是一人一床被子,都习惯了,各盖各的。”
“那要做点什么怎么办?”
“钻被窝呗。”
“完了呢?”
“完了,各人回自己被子里啊。”
“你们简直像电影中的日本人,不是中国人了。”
“你就是电影看多了,老爱自己臆想。什么日本人,中国人不也一样吗?”
“其实,我曾经想,我们每次做爱完了之后你回家,会不会把我们的过程再重复一遍。你总是口口声声说你们之间什么都没有了,可为什么有一次我无意中咬了你,你那么惊恐万分?既然都分房睡了,你还怕什么?!”
“你要我说什么?”
“说实话。”
“年轻的时候还将就,到了30来岁就不行了。知道蔡琴吧,其实我们也是无性婚姻。”
“是她不行还是你不行?”
“都有吧。时间长了就没有激情了,有时候做一做也是应付,尽义务,其实是没有多大兴致的。”
“那你现在这样,她就没有意见?”
“她本来就不喜欢这事,我从前还有时候低声下气的求她,时间一长,也就不了了之了。”
“那你跟我在一起,是不是就是为了满足性需求?”
“不是,性的前提是感情,性行为是感情的升华和表现。”
苏青眨巴着大眼睛望着李永。
“两个人不做爱的根本,那肯定是因为心灵有了隔阂,所以身体才会厌倦。”
“那她现在干嘛还这么在乎?”
“这是很自然的,人都是自私的。就算自己经营不好也不会轻易放手,就如同一个国家,这关系的是主权问题。”
“你从前就没想过离婚?”
“我想,离了婚,再找一个,恐怕也差不多。我们当初也是自由恋爱,可最终也还是成了这样。任何东西,都是有自己的保鲜期的。”
苏青静静的靠在床上,透过窗帘,玻璃上满是斑驳的雨迹。
李永伸过手臂,搂住苏青:“亲爱的,你高兴点好吗?我希望你快乐,不想看到你不快乐的样子。”
“从你跟我在一起那天开始,就注定了不快乐。”
“为什么?”
“就像亚当和夏娃一样,这是原罪。”
“你是说我们偷吃了禁果?”
“难道不是吗?所以我们会受苦的,所有享受过的快乐,如今想来,全是悲伤。”
“我们在一起,难道不快乐吗?”
“快乐转瞬即逝,所有的快乐都只为了在回想起来的时候徒增伤悲,就像我们每次的见面都是为了分开一样。”
“只是短暂的别离啊,我们随时都可以再见,何况我们终究会在一起的。”
“不要,如果等到过了保鲜期你再来厌倦我,不如趁现在,我们在一起,好好享受。”
“我不会厌倦你,这是因人而异的。这么久了,你总能轻易点燃我的激情。”
“那也只有一半是激情。剩下的一半,你知道是什么吗?”
他惊愕的望着苏青。
“是偷情。因为我不是你老婆,所以刺激。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你正在享受偷情带来的刺激和快感。”
“或许有一定的道理。”
“人都是一样的。越是不属于你的东西,就越有争夺的欲望。你知道我为什么总不愿让你回家?”
“不知道。”
“我爱你,我想时刻都能拥有你,可是做不到,所以我就要你紧张和痛苦。”
“哪个更多?”
“像你说的,激情,需要用性去填补的激情。”
“你真是让我既快乐又痛苦……”
“不是我让你痛苦,而是因为你的家庭关系和我之间的矛盾让你痛苦。所以,在你把这种关系处理好之前,你只能一半是享受,一半是煎熬。”
清明节,报社安排了郊游,踏青赏花。阳光灿烂,大片大片金黄的油菜花,雪白的梨花,淡粉的桃花,姹紫嫣红,竞相开放好不热闹。男同事们献殷勤,在路边小摊购买了大堆的花环,于是众女纷纷化身花仙子,于百花丛中恣意游耍。吃过午饭,大家便在桃花树下或是打牌或是聊天。苏青不打牌,也不想负了这春日的芬芳,遂与另两个不打牌的同事相约出去逛逛。一同事说起附近有个庙,据说很灵,香火很旺的。“是吗?那我们去看看?”“好啊,远吗?”“不远,走过去就十来分钟。”
的确不远,几个人说着话,一会就到了。这个庙显然已有了些年头,门楣虽已呈破败之象,却也是几重栏楯。格局犹在,依稀还能想象得出当年的气派。寺庙建筑背靠小山,南面而立,视野开阔,显见在风水上也是有一番考量的。
院落里,有穿着红背心的居士大妈们正热情地向过往的香客们介绍如何做功德——重修大殿,塑菩萨金身,或是为寺院添砖加瓦,明码标价的一块瓦100元,一块砖1000元。一老太太朝苏青她们走过来:“几个妹妹好福气啊!刚好遇到我们重建大雄宝殿,这是缘分,来添块瓦嘛!这可是大功德,菩萨会保你们全家平平安安,万事顺意的!”
同事小声说:“既然都来了,庙里的事,咱还是宁可信其有吧!”“对,反正钱也不多,就当买个心理安慰吧!”许是传统,孔夫子对鬼神尚且敬而远之,所以大部分的中国人对鬼神之说历来抱着既不全信,却也不敢轻易得罪的态度。她们仨一人掏出一百元捐了块瓦。老太太们极认真的问了名字,在瓦上书写。苏青她们连说不用了,可老太太说这是规矩,一定要的。写完名字,老太太送给三人一人三炷香,说是在大雄宝殿前以至诚心焚了,便是将满山的菩萨都敬了,定会有求必应。大家依言照做。
再往里走,右手边就是地藏殿,地藏王菩萨现比丘像庄严肃穆,一手托明珠,一手持宝杵。苏青默默进殿跪下恭敬礼拜,祈愿地藏菩萨保佑自己的堕胎孩儿,能够平平安安,早日重生人间。出来时候同事问说是为了家里的老人求超度么?苏青点点头,慢慢散步回去看大家打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