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湘子

有一些苦难，在旁人看来好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深深沉浸在其中艰难挣扎的人，却是步步惊心，咬着牙，一步一步苦撑着走过来。沦为社会的底层，要想活命，真的是要拼劲全力，咬牙坚持。

01

十多年前，我还在杭州做生意。平时很少回家去，只有春节才有空档。那年春节时回家去，母亲便和我聊一些自己家的，还有村里的事。

“自从你弟结婚，我就只剩一个心事了，啥时候你嫁出去了，我才能放心啊!”我母亲又唠叨上了。

我赶紧打断她，“从赣新搬回来的三哥三嫂还好吗?”

“你那三嫂一变天脚就肿，也不知啥怪病，就这样还天天养牛养鸡，太拼命了。你晚上有空就去她家转转，说说话，都是邻居。”

“唉，她还是好的，咱家后面阿海媳妇才过的惨啊!”母亲叹息道。

“阿海媳妇怎么了?”我很好奇。

“你不在家不知道，阿海跟媳妇冬天里就离婚了。这个阿海，三十多岁的人了，还跑去城里了，撇下她们娘三个……” 母亲一边干着家务，一边和我聊着。

我的思绪却飘回他们以前的时光里。

02，

阿海父母早亡，哥哥帮忙张罗着，在他二十岁时，娶了良城的小仙，那年小仙二十四岁。哥哥本就打算着娶个大点的媳妇好照顾阿海，这个小仙正合适，人非常的能干。

家徒四壁的，有个媳妇就不错了，也没什么可挑的。

结婚后，小仙间接地当起了阿海的妈，地里的活拉着他一起去干，回到家，阿海就玩他的，小仙里里外外的收拾，做饭，养鸡养鸭，收拾菜园子等等。

阿海要是高兴了，就给媳妇吹口琴。说起来，阿海还挺有艺术细胞，口琴吹的悠扬动听。二十岁的小伙，个子高高的，一张脸被媳妇收拾的越发俊朗。

小仙高兴，反正年轻，有的是力气，虽然日子过的穷一点，但勤勉的小仙也照样把生活安排的井井有条。

03

一晃两年就过去了，小仙怀孕了，而且是双胞胎。这是她们家特有的传统，弟弟妹妹也都生的双胞胎。

转眼间，两个儿子就出生了。经济情况实在太差，就送回娘家养一个，自己留一个养。阿海再到城里打打小工，贴补一下家用。

要赚上养两个孩子的钱真不容易，那是九几年，虽然我们那里靠近市里，算是城区，但能干的活并不多，家里还要种不少的庄稼。

阿海到市里打工，小仙一个人带孩子在家里种地。除草，施肥，这些活计早晚两头干。播种，收割，阿庆再回来一起帮忙。所幸有娘家帮忙养一个儿子，要不然真要命了。

几年过去了，小仙天天地里家里，风里雨里的忙碌，眼瞅着她越来越瘦，身体越来越单薄，一对眼睛深深的嵌在眼窝里，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不到三十看起来有四十多岁的样子。而阿海，依然玉树临风，是个帅气的小伙。闲暇时依然嘴里叼着口琴，悠哉悠哉的逛荡。

转眼孩子上小学了，另一个儿子也从娘家接回来，一对双胞胎一起上小学。因为不同的成长环境，两个儿子虽然长的一模一样，但气质，性格还是不同的。姥爷养的还要机灵一些，胆子也大，学习也好。小仙自己带的更胆小一些，不太爱说话。这跟小仙脾气急，事情多，对孩子照顾不周有关，孩子挨骂挨得多也就胆小了。

总之两个儿子上小学了，终于腾出手来可以多去打打工，赚点钱，改善一下生活了。一个实诚人，为了改善生命，只有拼出去，拼力气吃饭。比不得心眼灵活的，做点生意，发个家之类的。

那时候村里已经有很多开店的，开公司的，日子过的好好的。而他们家底子薄，一直紧巴巴的，越没钱眼界越窄，仅仅靠力气吃饭。

04

等他们家孩子上初中时，我就在杭州开店了。再就是回家之后听母亲说  : 他们离婚了。两个孩子正需要钱需要人的时候，阿庆甩手走人了。

阿海虽然三十多岁，但真是帅，一点不见老。他媳妇却已经生生熬成黄脸婆，又黑又瘦，两个人站一起一个像儿子一个像妈。听说阿海在城里打工认识了一个年轻的女的，这就不管不顾的抛下娘仨走人了，净身出户，本来家里也没什么东西。

小仙是非常要强的一个人，只对阿海说 : " 你走就走，儿子给我留家里，但有一点记住，你走了就永远别回来。 "

05

自阿海走后，家庭的重担全部压在了小仙身上。听我母亲说，她在家烙煎饼卖，那是真的辛苦。天还没亮就起床烙饼，烙一上午，中午再把烙好的煎饼叠整齐，下午去送到城里的市场，批发给卖食品的。

常年这么干，不到四十，小仙满头白发都熬出来了。那种日子就是咬着牙硬挺着，谁也替不了他们，那日子是真的过的跟打仗一样，紧巴紧巴的。

好在两个孩子争气，都知道学习，更懂得体贴母亲。每日一放学回家便帮忙干活，假期里更是帮母亲一起烙饼送货。加上姥姥家一直资助着他们娘仨，要不然日子真难以支撑下去。

直到两个孩子上大学，娘家父母弟弟妹妹帮一把，把大学读完了。小仙变老仙了，苦日子算熬出头来了。

说起来只不过几句话，于他们却是路漫漫远迢迢，每天日子都浸泡着艰辛不易。多少个不眠之夜，苦苦挣扎苦苦支撑，这种罪不是人受的。小仙后悔跟了个这么小的男人，半道撇下他们娘仨，再看看两个帅气的儿子又不后悔，又燃起对抗生活的斗志。

为了活下去，他们真的已经拼尽了全力。

06

现在两个孩子早已经大学毕业结婚成家。村里正赶上拆迁，也能分几套房子。好日子终于来临了。而阿海却享受不到这一切了。本来阿海就不是多有本事的人，就仗着长的帅，瞧不上家里的丑媳妇。他自己在外面混也不太好混，又成了个家，折腾了几年，帅小伙的样子也不见了。

习惯了当甩手掌柜的人，忽然套上绳索要拉磨了，那是很难受的。新媳妇可不会跟小仙一样把他当儿子宠，那是要养家糊口的。折腾来折腾去，那口琴就吹不起来了。

凡事看结局，小仙辛苦了一辈子，人家老了终于赶上好政策，过上好日子了。两个儿子都孝顺，娶得两个媳妇都是文化人，知书达理，争相孝敬婆婆，还经常带小仙出门旅游。至于他们的老爹两个孩子自然是不认的，就为了母亲当年吃的苦遭的罪也不能认啊!

前些日子我有事回家，在村口时，从远处走来一人，脚步轻盈，身穿墨绿色的大衣，内衬一件火红的高领毛衣，令人觉着舒适合体，一头乌黑的卷发，我竟想不起这是村里的哪个人！

走到近前，才恍惚辩认出，竟然是小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