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下的傍晚,沿着人车嘈杂的建设路向西,走在回家的路上。在通往海螺的老路的路口,见到一位老头在那里卖柿子。
一只箩筐里,装满了黄澄澄的柿子。那鲜艳的颜色,仿佛是从人群中走出一位绝妙的女子,不由得让人为之一动。而那柿子牵动我的,是对秋的一份眷恋,对儿时的秋的怀念。
路口的右侧,原是一排老旧的门脸房,还有一家汽修厂,因为改造,才拆了不久,塌败尘土之下,老人坐在那里,感到是那样孤立。怎么不选一个热闹干净一些的地方来卖呢?在傍晚的街边,老头兀自坐在那一箩筐柿子面前,仿佛是一座老树的树桩,而且是已经枯死了,默默不响的沉寂在那里。只有那一箩筐柿子,鲜黄的在那里跳跃。
我突然生出一种情感。都已经走过了十来米,又转回去,蹲在老头面前的箩筐边问,“柿子怎么卖呀?”其实,我并不是要买柿子,也根本没想吃柿子。那一种心情,就像是走在田野,总会在沉甸甸的稻穂前站立观望。那柿子仿佛正散发有一种气味,一种气息,促使我要去走近它。
老头见有人来光顾,动了一动身子,脸上活乏起来,答说,“很便宜的,一块五一斤。”
我看了一眼老头,他穿着深色的衣服,青不青蓝不蓝的,在傍晚,只显得一团暗影。那衣服像是刚从箱底拿出来的,有着年月。但还算干净。眼睛与我交流时,我却从老头朴素的衣着上,感到一丝世俗的狡黠。
他说,“很甜的,你拿一个尝尝。”
我是不会尝的。柿子上沾着雨水留下来的斑斑尘土,显然是新摘下来的。我也知道,柿子的汁水很黏,不洗净不方便吃。何况我并不是因为真的想吃才买的。
“是自己种的,还是在山上摘的呀?”我问老头。在我心里,倒希望是从山上摘来的,我就可以想到这些柿子挂在山林的树上,层林尽染中,秋美的画面,也更加贴近我内心的那一种情感。
“是家里种的。”老头的这一句话,顿时让我泄气。感到一种失望。后来我想,为什么要寄一种希望呢?单单是从助弱的心里来出发,不也很好吗。
可后来我感到,这位坐在风尘暮色中的老头,并不属于弱者。
他说是他家里种的,又联系到他坐卖的位置,我就问,“你家是哪里的?是在海螺吗?”
“是的,就在海螺村部旁边。”
“哦,难怪我见到村部路边一户人家门前的一棵柿子树结了许多的柿子。”莫不就是老头的家?我天天回家从那里经过的呀。
说来说去,原来是“熟人”。当然,我们并不认识。就算是本组的乡人,如今分散居住,多年不见,有原来的孩童,现在长大后都不识了。原先年长些的,有的死去了,有的再见时,“缩小”枯瘦,几近脱离了原来的模样,难以辨认。何况这一个邻组的老头,更是不识的。我说是“熟人”,是说家离得近而已。
如果他知道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无所事事的人,会不会也像一般的大众瞧我不起呢?
而我,反而是出于怜悯来要买他的柿子,这岂不是很滑稽。
这跟在外地做类似的事,感受却是不同的。九月我在拉萨丹林寺路上,见到一位怀里抱着一个小孩的当地女人,坐在地上,她伸出的一只手中捏着三五张钞票。我想,她一定是需要帮助。没有犹豫的,给了她五元钱。钱不多,但代表我的一份心意。
能帮助别人,而别人在你的帮助下,得到了支持恢复,真是善莫大焉。何乐而不为。正是,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内心也充满欢喜。
回到家乡,我依然是我,我心依旧。只是在面对“熟识”的人,做这样的事时,心里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老头转身从他的电动车上拿出一个塑料袋给我,我在篮子里捡了六七个装上,对老头说,“称二块钱的吧。”
老头认真的一称,说有一斤八两了,不止两块钱的,我就拿掉一个大的,还剩有六个,再一称,说正好,其实,我根本没有去看称,老头称多少就是多少了。
拿着二块钱六个大小不一的鲜黄的柿子回了家,放在桌上,两三天过去了,也没有去吃它。只是发现,柿子变得越来地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