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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不久,小区里竟然飘起了《在希望的田野上》,这似乎让我闻到了小时候住在大院里的气息。那时的母亲还年轻,扎着马尾,穿着一袭长裙。一按广播的按钮,广播里的歌声便传遍七里八乡。那时候的母亲就像明星一样,大院里的通知都经过她的声音传达到每家每户的广播里。那时候,她的声音就如走路时摇曳的裙摆般,生动又好听。村民到大院办事,看见她便会告诉她,你的声音真好听。那时候的广播都悬挂在前厅的横梁上,底下拉了一根细绳,想听的时候扯下绳子,不想听的时候,也是扯下绳子。
田野上的歌声继续夹杂着夜色,努力往上空升腾,清冷的空气都变得高昂无比。
#2#
她来我家之前,父母大致和我说了来意。这是一份对亲情的控诉,悲伤又无奈。有些人的人生从一开始便是悲剧,然后一直错误的以为这是命运的安排。多子并没有多福,到了晚年,所有问题的呈现,就如孩子刚出生般焦虑,我对孩子的爱该如何分配?
人最悲哀的,不过于古稀之年还沉沦于欲望之池。年轻时对权利,对金钱的掌控欲并没有因为岁月的变迁而慢慢的逝去。枯槁之手无法抓住时间,而对现实所有的不满,只能泄愤与身边最亲近之人。
她一直在诉说,比起以前,她的观点锐利了很多,表达也清晰了很多。事后,我与母亲说,原来,时间还是可以改变人的一些性格。但或许,她其实本质上并没有我们所想的那么懦弱,只是生活的环境赋予她这个标签。
她老了,一头白发被染成了黄色,厚重的眼皮耷拉着,说话间,一双肉肉的手还是习惯的在面前摇摆着。她和我坐在沙发上,我背对着她,她和我父母说着话。时不时过来抱下我。很多偏见在很多年后,会慢慢淡忘,会突然发现出现在面前的这个人,熟悉又陌生。
她和母亲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最大的意见便是母亲无法在三个孩子之间做一些她看似公平的事。她很怀念她的父亲,但是,她父亲在很多年以前便离去,即便临走前交代她母亲,日后要好生对待她,最终情感还是扭曲成一团乱麻。
人的晚年和人的幼年一样,极度缺乏安全感。并不是所有的经历会安慰你内心的灵魂,也不会所有对生活的理解会安稳的陪伴你走到人生的终点。我们总是无法坦然的面对身边周遭的变故。她说她母亲无法和媳妇很好相处,所以,只能和她住一起,但是,母亲又把所有对生活的不满发泄在她的身上。她所有的努力和付出,在她母亲眼里一文不值。就如她从小到大所做的事,母亲从来不会满意。
今天的诉说,可以用控诉来形容。我从没见过她如此激动,父亲说,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她哭了,这又是何等的委屈?她没文化,她只能做一些简单的工作,一个月拿着1、2千的薪水。她自己也是一位母亲,父母包办的婚姻。记得她还年轻的时候,她会和我说她很多的梦想,只是,那时候,我也觉得她很傻,从小到大,我一直嘲笑她,而她每次总是傻笑着拍拍我的肩,从来不会反抗。因为,她是我姐。
临走前,她说,你赶紧自己开个瑜伽馆,多好,做自己喜欢的事。母亲说,那我的客厅够大,等我和你爸搬走了,这里就给你开个瑜伽馆。
没有奢望更远大的目标,只是打算尽量保持对生活的承担,作为一个女儿,作为一个母亲。随着生活的深入,能够理解和接受的人和事,会越来越宽阔,会越来越简单。最后,真正交往的人,会少,也会更加深刻。
所有的物是人非,是在转身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