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四年前,到贵州黔南州出差。从贵阳机场坐上当地安排的汽车,一路驰骋前往黔南首府都匀市。沿途重峦叠嶂,山高谷深。一个个村庄散落在深浅不一的山谷里。
在那狭小的谷里,房屋、田地、河流、树木交织着,我想起小时候自己最喜欢用铅笔画的一幅画:一座精致的大木屋,一条蜿蜒的石板路通向大门,有时候还画一块菜地,和篱笆围成的鸡窝。屋旁流淌着一条小溪,架着一座小木桥,小伙伴们从远处的水果园里回来,正要过桥。这是年少时的我最向往的生活,有小伙伴,有自给自足的一切。
画面里的生活离儿时的我并不遥远。我家就在村里的一条巷子中,小伙伴们的家就在前前后后,每次放学后或者礼拜天,来到附近小树林里集合,或者某一个没有家长在的小伙伴家里,玩游戏过家家互相打扮。
我们从来没有想过长大后会怎样,只是着眼于眼前的童年时光。但那一块命运的转盘,每个人都会转出不一样的区域,而后走去不一样的地方,兀自生长。
“长大了不要嫁到贵州四川”,村里的大人常常对我们说。从广东工厂里传回来的那些故事里,贵州四川是走不尽的山路,是看不到头的闭塞日子,更是被骗去他乡的悲情。这些谣传当然有失偏颇,也缺乏考证,但却使我印象深刻。
汽车行驶在高原上,绿色覆盖着目及之处,空气也清新到让人忍不住多呼吸几口。翻过一页又一页的山,是一个又一个的山谷,几户人家或十几户人家组成的村庄,让人想象到黄发垂鬓,怡然自乐的桃花源生活。
又翻过一页的山,一座建在山脚再上一点又不到山腰地方的房子吸引了我的目光。那个山谷狭小到只有一条河流,两旁是树丛杂生。在此之前的大同生活也随着山翻篇了。
“那户住在这里的人家,日常该是多么地孤单寂静,要到别人家里还必须得翻山越岭”,一种莫名的恐慌包围着我。试着想象自己住在这座房子里,抗拒的心理强烈着“我不要这样,不要这样”,稍再想象就觉得自己被吞没在群山里,消失在这人世里。
后来这样的感受,也出现在从广州到家乡的高铁沿途中,看到独栋的房子时。再后来,看到电影里,茫茫大海一艘小船上求生的少年派,在无边无际的宇宙里被困的宇航员探险家,被眼前浩瀚所震撼,却也会产生把自己代入其中时的窒息感。
这些时刻总会下意识地把自己推向里面,那个自己又拼命地出逃。那时候潜意识里的自己像一块石头,而我像西西弗斯,来来回回地滚着自己,走向荣光的山顶,落入黑暗的山脚。
我无法想象那种地理意义上与世隔绝的生活。依恋便捷的安全的有烟火的城市生活,却又希望那是一个陌生人群组成的地方。不需要有过多的来往,不会有逾越的言行,就各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有时候在外头,人群汹涌而来,心里会挖出一道护城河,把自己和人群隔离开来。习惯花很多时间去看那个自己如何自处,是慌乱的,还是淡然的。
矛盾的地方在于,虽然不爱冒险但在热闹而陌生的场域里,我时常感觉安全,譬如咖啡馆譬如街上譬如任何一个别的地方。亲朋好友常担心我落入陌生的危险中,而我常担心自己困于熟悉的窟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