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好友之彭玉麟之四【550】2023-11-30
同治十一年到光绪九年这段时期,彭玉麟六次巡阅长江水师。他以病躯奔波于江风海涛之中,督察长江水师的军风军纪,查访长江两岸地方的社情民意。从提督、总兵等高级武官到低级员弁,彭先后参劾其中的平庸恶劣者一百多人,并就地处决淫恶藐法杀友杀妻的副降两员,还参劾江南军需局道员赵继元、江苏候补道朱麟成等八人,又奏请革除道员王诗正、知县柳葆元等。长江水师岳州镇总兵彭昌禧年近七旬,精力衰颓,不能胜任职守。彭玉麟奏请将他开缺。彭昌禧以老部署的身份请他关照,他断然拒绝。彭玉麟这种不讲情面、不受请托,不怕犯众乱、不惧打击报复的刚正严明的执法作风,令长江水面及两岸的文武官场为之敬畏战栗,在腐败透顶的晚晴官场堪称绝无仅有。正因为此,彭死后朝廷谥为刚直。
彭玉麟敢于以孤胆勇斗整个黑暗官场,并非因为他立有赫赫战功,也不是他的圣恩特别优渥,而是出于他本人强大的人格力量。同治七年六月,彭玉麟在一份奏折中写道:“臣素无声色之好、室家之乐,性尤不耽安逸,治军十余年,未尝一瓦之覆一亩之殖,以庇妻子。身受重伤,积劳多疾,未尝请一日之假回籍调治。终年风涛矢石之中,虽甚病未尝一日移居岸上。”现存的多种史料可以为证,彭玉麟对皇帝说的这番话是实情而不是自我虚夸。就在一年多前,彭还将历年所得养廉费上缴国库,并拒绝接受奖叙。曾国藩为此上奏,说彭玉麟:“淡于荣利,退让为怀,自带水师以来,身居小舟十有五年,从未谋及家室,此次捐助养廉,力辞奖叙,出于至诚”。
打劫钱财,抢掠战利品,几乎是所有野史对湘军军营风气的一致记载。这种风气弥漫各营各哨,自上而下,少有例外。就在这“少有”人员中,便有彭的“未营一瓦之覆一亩之殖”。彭在同治十二年的一份奏折中说:“臣以寒士始,愿以寒士归。”怀抱这种志愿的人,古今中外能有几人?一个愿以寒士归的官员,自然不会贪财受货,也自然在那些贪官面前不怒自威。
彭身居小舟,不贪世俗声色之乐,但他的生活中并不乏乐趣。充塞他的心灵构筑他的精神世界的是诗画艺术。彭好吟诗。岳麓书社最近出版的《彭玉麟集》收有诗词五百多首,这其实远不是他的诗词全部,传说彭仅咏梅诗便有一万首,而这一万首咏梅诗又都是题在他的梅画上的。彭一生喜梅画梅,近于痴狂。他说他“平生最薄封侯愿,愿于梅花过一生”。他为何对梅花如此情有独钟?在一首题梅诗中,他自己透露了此中消息:“我自梅花梅似我,一癖共聊玉兰宾。”原来,彭已将自身于梅花合为一体。彭的梅花自然是中国传统的文人画。中国文人画的可贵之处便是借画言志,以笔底丹青来表达自己的情性,意趣、志向河追求。梅花高洁、清幽的品性,孤标脱俗、傲立霜雪的形象,在画家的心中已化为他的自身。彭的梅画由此而达到很高的品位。难怪他死后,王闿运挽联写道:“诗酒自名家,更勋业烂然,长增画苑梅花价;楼船欲渡海,叹英雄老矣,忍说江南血战功。”
关于彭的画梅,传闻中有另一种说法,说彭的梅画其实是在叙说他心中的一段永远的情感:他早年深爱的一位梅姓女子,因种种缘故而不能结合。梅女因此抱憾而去。彭发誓以一生的光阴画一万幅梅花来怀念她。彭说到做到,他画了整整半个世纪!彭玉麟眉目峻厉,性格刚硬,连杀人如麻的曾老九都说他是一个拒人千里之外的冷面汉子。不料这个冷面汉子的内心里,竟有着如此丰富而绵长的热肠柔情。他算得上天地间一个真正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