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初入太白县,竟如一脚跌进了青绿洇染的天然凉井里。

这秦岭腹地的小城,四面青山合抱,“西部慢城”、“秦岭香格里拉”的名号,非是虚言。

它像一颗被山神拢在手心儿里的翡翠,藏在莽莽苍苍之中,“天然养吧”、“自然空调城”的赞誉,是应得的。

此地慷慨得很,把最自然的清风赐予人间,风里裹着草木的清香、山泉的冽气。

城里暑气全无,电扇都成了摆设。我想,那些在大城里靠冷气续命的人,若来此地住上几日,怕是连归期都要忘的。

初来乍到,为寻个落脚处奔波了三日。小城的房屋多是矮矮的,黄褐色的墙,黑色的瓦,爬山虎最是随性,从墙根攀上来,在窗棂上探头探脑。

待终于安顿下来,人便如草木,暂且扎下了根。推窗见山,出门是园,倒也合意。

住处不远,走过一条清浅小河,便撞见一个活色生香的集市。

此地民风淳朴,菜蔬尤见天时地利之妙,带着山野的清冽气。

当地包菜,一层层裹得紧实,叶脉青翠欲滴,入口脆生生甜津津。山道两旁地里,正是一片片这样的青翠。

另有一种土物唤作“扯莲”,形似疙瘩菜,却更显水灵剔透,外皮绿衣,剥皮后白生生如凝脂,可当果亦可入馔。咬一口,那清脆在齿间爆开,微有甘甜之韵,是泥土深处酝酿的清气。

文人雅士常道“咬得菜根,百事可做”,这山野的“根”,脆爽清甜,倒让人嚼出了几分山居的踏实滋味。想着等归家时,定要捎带些,让家人也尝尝这秦岭的土气。

我向来以为,人间烟火气,最是熨帖。市井的喧腾里,藏着暖意。每至一处,总爱踱步其间。

菜市深处,有个小吃城。

有个卖洋芋糍粑的摊子,价廉物美。老者筋骨硬朗,木槌击打石臼,发出沉闷实在的“噗,噗”声,白糯的洋芋泥在石臼里翻腾、喘息。

糍粑入口筋道弹牙,浇上酸汤,酸香爽利,仿佛把秦岭清晨草木尖儿上的露气,连同山风的微凉,也一并囫囵吞下了,五脏六腑都透亮起来。

城里吃食颇多,东西南北的风味在此处悄然汇合。

宝鸡的擀面皮,薄得能透光;陕南的热米皮,辣油汪着,红艳艳地诱人;西府臊子面,肉臊子炒得喷香,撒上一把碧绿葱花,连汤带面呼噜下肚,周身通泰。

最妙的要数豆花泡馍,豆花嫩得在舌尖上颤巍巍,几乎含不住,白生生的豆浆汁水,泡着切成薄片的馍馍或酥脆的麻花,就着几根咸菜丝,简单,却滋味绵长,能咂摸半晌。

这鼎沸的人声,斑斓的果蔬,腾腾的热气,这才是活着的、可触可感的地气,是扎扎实实过日子的暖意。

它无声无息地托着你,告诉你:喏,日子在这儿呢。

日子在这里,过得极慢,慢得能看清一片云影挪过山脊;却又似乎极快,快得市集上吆喝声还未落尽,天光便已西斜。

在这秦岭腹地的小城里,时间也仿佛得了山的真传,懒洋洋的,不赶不慌,像山涧的云,悠悠地飘着,飘着,不知不觉就没了踪影。

市声喧嚷,灯火可亲,这朴素的人间,升腾起日常温饱的暖意。它无关奢华,不过是柴米油盐间沁染的的安稳。

这安稳,如山间的风,林间的月,照进来,落下来,人也跟着沉静了。

人活一世,所求的踏实,有时不就在这一箪食、一瓢饮、一市声的热闹与安宁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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