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大半夜了,我在中央八套追完两集《白鹿原》,准备睡觉了。临睡前,习惯性打开手机,看到表妹发的一条消息:妈妈,今天是您的忌日,多年前,您悄无声息的离开我们。如今,我们都已长大成人,日子越过越好,却再也没有你了。我好想你啊,妈妈。
短短几句话,勾起我的回忆,黑暗中,泪水濡湿了我的眼眶。关了手机,却再也睡不着。表妹口中的“妈妈”,就是我的二妗子。因了她的话,关于二妗子的一些陈年往事,越来越清晰的浮现在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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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妗子名叫李彩妮,二十几岁的时候,离开她自己的家,嫁给了我二舅。按照我们关中农村的习惯,我应该叫她“舅妈”或者“妗子”,又因为二舅比我妈小,所以理所当然的叫了“妗子”。
舅家是传统的农村大家庭,有四个舅舅,我妈是老二,上头是我大舅,后头是我二舅,二舅和三舅之间,是我小姨,再往后自然就是四舅了。因为小姨和三舅离得很近,加之小姨小时候嘴笨,两岁多了还不太会说话,有了三舅之后,姥姥就把小姨送到别人家里寄养。
这样一个大家,全靠姥姥姥爷撑起,姥姥是旧社会财主家的女儿,娘家有一百二十亩水田,一台水碾,会做女红,会抽水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那时候,姥姥当家,女儿(我的母亲)已经出嫁,我大舅在城里的建筑公司当工人,其他三个舅舅留在家里当农民,在姥姥眼里,四个儿子像四把辘轳,源源不断地给家里往回挣工分挣钱,家里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隔壁邻居谁不羡慕呢。
二妗子就是在这样红火的光景里,进了舅家的家门。时隔多年,我到现在还清楚的记得,二舅结婚时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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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我,大约六七岁,刚刚上小学了吧。正月里,二舅要娶媳妇了,妈妈老早就带着我和妹妹,来到姥姥家帮忙,我别提有多高兴了。
大人们忙他们的事,我和妹妹还有大舅家的表姐表弟,我们四个正好可以疯玩一番。姥姥看起来也比平日和蔼很多,看到我们在人堆里蹿来蹿去,就会从木板大柜里抓出两把瓜子糖,塞到我们手里,然后还让我们去门口人少的地方玩,害怕一不小心被大人们踩到了。
姥姥家的大院里,到处都是人,妇女们聚在新房里,缝被子,铺床,布置房间,拉家常;院子里,有人在劈柴,有人提水,有人切菜,有人烧火,拐角还有一班人在下棋,不时地嚷嚷着;厨房里冒着烟,一会儿就散发出一股酒肉的香味儿。我们钻进厨房,总有人往我们手里塞点吃的,有时是煮过的花生米,有时是刚炸出锅的虾片,有时是烤熟的红薯。
二舅迎娶二妗子进门的前一天晚上,按照习俗,半夜里,还会有一顿宵夜,招待远路的亲戚。天抹擦黑的时候,妈妈要带我和妹妹回家,害怕当天来的亲戚多,姥姥家住不下。临出门的时候,我看到大我一岁的表姐给我使眼色,示意我不回去。我手扒着门开始耍赖,大哭大闹不愿意走,嘴里还念念有词:“我都这么大了,还从来没在姥姥家住过呢!”
我的话一出,大人们都笑了。实在是因为我们家离姥姥家太近,不仅在一个村里,还连着队,从我家出门向西二百米再向南三百米,就是姥姥家,我自从上学后,感觉就是走了一个直角三角形的两条直角边。
姥姥看我哭得委屈,一把抱起我,安顿妈妈今晚上不回去了,只让爸爸回家看门。我一听晚上可以住下来,“哧溜”一声从姥姥怀里溜下来,出门和表姐表弟玩去了。
那天晚上,我们一直玩到或者说坚持到吃宵夜的时候,第一次正式上桌吃饭,因为白天人多,我们小孩子家是不允许上桌子的。
三十多年过去,那晚上究竟吃了什么,早已经忘的一干二净,只记得妹妹喝光了凉拌豆芽菜盘子里的汤汤水水,我们姐弟四个里,属她最小,表姐为大,我老二,表弟为三,我们三个说什么,妹妹都点头表示同意,不知道是谁让她喝汤的。再后来晚上睡在哪,也不记得了,只记得第二天早上,被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惊醒,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二妗子来了。光着脚跳下炕跑到门外,探出头才发现,是平日里抽着大烟袋的那个老舅爷,这次做了看客的(司仪),在安排二舅祭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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