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湖南的某个偏远山区,在儿时的印象里山路蜿蜒曲折,山里交通闭塞,唯一进村的石子路是村民们修建的。
老家房子在一座山的半山腰,老木房子住了好几代人,木房子是被大山环绕着的,整座山上就我们一户人家,家里经常停电,停电的时候奶奶就会点两盏煤油灯,晚上我把煤油灯从这个房间端到另外一个房间,然后心里数着秒数,不知听谁说数到五分钟如果不来电,晚上就不会来电了。
老木房子离林场很近,林场里多得是树,每到三至五月林场里的刺莓就会成熟,那时常跑去采摘,那是我童年里很快乐的一段时光。那时林场里还住着一个守林人,守林人家有个孙女,年纪四五岁出头。每一次她经过老房子对面就会喊几声,我便应声从半山腰跑下去,和她在田边玩上一阵。临走时她约我五月去林场找她,五月里林场里空心刺莓会漫山遍野地红透,后来没到五月的时候就听说他们已经搬走了 。
在整个童年里父亲是缺席的,他常年在外,我也算是半个留守儿童。在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里,母亲总有做不完的农活,放羊种地、砍柴洗衣。母亲没什么时间陪我,她怕我孤单就用一斗米去别人家里换了一只黑狗,那时候特别喜欢黑狗,给它取名叫做“黑儿”,从此我在村里一人一狗到处跑,当时已经小有名气,别人看到狗就知道我来了。
在我心里黑儿是个大英雄,在母亲心里,我是母亲的小英雄。黑儿很忠诚,任何时刻它都会冲出来,无论是再陡峭的山坡它也会爬上去,就算是在树上摘野果子的时候,它也会卧在树下,牧羊的时候,它就会帮忙追着羊。母亲认为我很听话,很懂事,羊群跑再远我也能追得回。
那时很喜欢放羊,在还没上幼儿园之前,那几年都在放羊,羊咩咩叫的时候,自己也学着咩咩叫。家人对羊也很喜欢,羊是母亲最主要的经济来源。爷爷曾为羊群修建了一栋竹楼,那是一栋吊角楼,我时常光顾。小的时候不懂事还开玩笑说爷爷老了,让他住在羊楼里,爷爷因此还生气了好久。其实爷爷最心疼我,读小学有次小港子里涨水了,过港的石桥也被水淹了,后面是爷爷把我背过去的,当时的情形我记得很清楚,洪水就在爷爷膝盖边,我趴在爷爷的背上生怕爷爷被水冲走。
爷爷年轻的时候当过兵,一身正气,做事雷厉风行,家里脏活累活都能干,另外除了劳作之余他还最喜欢逗我,一会儿把我逗笑,一会儿把我逗哭,我一哭奶奶就会骂他,然后他们俩人就会吵一架,母亲就会把我拉开。
在家里我是出了名的吃货,家里有一个大瓷缸,瓷缸里都是零食苹果。一年四季,家里的饭桌上总不会断了吃的,有糍粑、红薯粑粑、发糕粑粑、甜酒、脆红薯条……这些都是奶奶做的,奶奶经常做出各色各样的吃的来,离家的这几年我才明白自己的那些吃货本领都是奶奶培养的。
小的时候我很喜欢逗蚂蚁,门口有几个蚂蚁洞都能摸地清清楚楚,偶尔放点剩菜,就蹲在地上看着几只蚂蚁搬运食物,一蹲几个小时,从不觉得乏味。除了蚂蚁外,乡下还有很多螳螂,母亲叫螳螂嘎嘎,在我们那里嘎嘎是外婆的意思,有一天墙上来了一只螳螂,母亲要我看着别让鸡给吃了。后来没看住,螳螂还是被鸡给吃了,当时哭了好久,说是外婆被鸡吃了,最后母亲哭笑不得地安慰我。
这些年来,山区开始有了新的变化。水泥路已经修通,交通很便利,各家各户都新修了洋楼,曾经的木房子也就被搁置了。爷爷已经去世好几年,奶奶年纪也大了,我和父亲的关系也很和睦,母亲买的羊又发展出了十多头,但每次回家的时候,心里还是觉得空落落的,可能这就是成长的变化吧,那些端着煤油灯的日子便再也不会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