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这是哪儿!”一声洪亮的嗓音打破平静。一位披头散发的少年正惊慌失措的环顾四周。
放眼望去,滚滚大江,水波伏荡。两岸花红柳绿,烟波浩渺。
那少年站在江岸边的芦苇丛中,远远眺望,正见一位身材婀娜的女子摇着一架小船缓缓驶来。
船越靠越近,那女子的面庞逐渐清晰起来,只见她秀发披散,面如玉砌,柳叶眉浓俏舒展,眼神灵动。她盯着少年痴痴观望,忽地樱唇微启,冲那少年微微一笑。
日晕柔和,阳光轻洒。女子手掌轻轻抵在眉梢,抵挡日芒。她玉指细颤,娇弱无力地掀起额前秀发,柔声问道:“这位公子可是要渡船么?”
那少年不接话茬,面露警惕之色,肃然道:“我……我要回家。”
女子道:“回家?公子请看,回头有岸么?”
少年猛一回首,但见波涛澎湃,浪花翻涌,将他身后的土地缓缓吞噬。眼看巨浪濒临脚下,少年不由得心中慌乱,竟怵楞在原地,迈不动脚步了。
女子笑道:“公子若不需我渡,便待在这里好啦。莫不是你有翻江倒海的本领?不过,我还是要好心提醒,纵使公子不惧狂潮逆流,然而此处常有水贼出没,若被那些狼心狗肺之徒抓去,难保不会被扒皮卸骨,给煮了汤喝。”
少年暗想:“若不过渡,莫非等死?可是这个女子到底是何人?因何渡我?”当下眼眯成缝,盯着女子上下打量。
女子被少年的眼球死死盯着,倒也不恼,脸上始终挂着一抹明媚的微笑。她的眼眸子清澈如水宛若山涧清流,透着一股自若淡雅。忽地,她眼珠滴溜溜一转,也凝视着少年。
那少年身着邋遢,破衣烂褂,缝缝补补,衣服上竟有多种颜色。
少年的眼神与那女子相对,被她目光所摄,不由得自惭形愧。他自觉无法与女子相比,眼神迅速一转,看向别处,不敢再盯着她。
少年心里嘀咕:“真他姥姥的邪门,只记得躺在池塘的巨石上睡觉,怎地莫名其妙来到了江边?这个地方却是面生,从未来过。难不成,难不成是梦游么?”
是时,冷风吹拂,破衣漏风,少年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微觉紧张。他自言自语道:“夫子有谚‘既来之,则安之’,这姑娘长得乖巧,想来不是恶人。眼下四方无路,但上了她的船,寻着路途再做计较。”
此时,怒水袭来,浪已浸足,再不由得少年多想。他奋足全力,迈开大步,踏上小船,朗声道:“开船!”
女子微微一笑,纤细的玉手将长桨拨弄,小船裂水而行,缓缓向前走动。女子道:“小公子,若再迟些,可就要喂了鱼鳖啦。”
少年环首四顾,只见水岛、礁石、岸堤,尽被波涛淹没。水流如怒,奔流不止,不断向四方漫溢,且不知穷尽。
水涨船高,小船儿踏着波涛浮游而上。少年坐在船中,恰如登天,但见海天一色,红日辉耀,水鸥从身旁掠过,一时间竟不知身在水中还是天上。
波涛起伏,小船儿虽忽上忽下,却十分稳当。
不知何时,从天尽头扑来一只青色的怪鸟,在水面上晾翅起舞。它折腾了会,落在女子的脚畔,嘴里发出嘤嘤嘶鸣,煞是好听。
少年懒洋洋地躺在船舱外,俯身撩了撩水。水寒刺骨,他急缩回手,又仰头看了看天上的云彩。滚滚浓云,变幻莫测,似老虎、苍狼、白兔、游鱼......
当是时,清风徐来,少年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夹杂着的泥土、草叶的清香直入脾肺,顿感周身清凉。他伸了伸懒腰,望向掌桨女子,心道:“这般声色若能永恒定格该有多好。眼前的女子青春靓丽,倒像是从天上来的仙女。”思绪所致,脸面红光泛起,霞色飞颊。
少年漫无目的地随船漂泊,身心俱松,连打了好几个哈欠,缓缓闭目,却是似睡未睡。
“公子可知此水唤作何名?”女子忽然开口。
少年漫不经心道:“不知!”
女子道:“若非我来,公子险矣。”
少年道:‘“不错,我倒是不会游泳。”
女子摇了摇头道:“非是如此,此水唤作‘苦海’,是没有边际的,非我这“有情船儿”不可渡。
少年若有所思,惊讶道:“苦海?有情?”
不及多想,又听女子问道:“不知公子哪方人士?姓甚名谁?”
少年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周天子脚下宋国蒙人子休。”
女子闻言,“咦”了一声,眉头微蹙,手中长桨险些拿捏不稳。
子休抖起腿,笑道:“宋国乃是周朝三恪之一,位列十二诸侯。武王去逝后,武庚叛乱为周公所戮,又封降周的微子启在此地,国号为宋,以奉商朝宗祀。”
他不紧不慢,一口气将宋朝国史简述,心道:“我对经史颇有兴趣,前日先生讲课幸有倾听,想不到今日派上了用场。”得意之情,尽浮于脸,脑中已然浮现出女子艳羡赞叹的神情。他眼神一撇,望向女子,却见其神容僵凝,眉头深蹙。许久,才听女子吞吞吐吐道:“周朝,宋……宋国,那是哪儿?”
子休心道:“乡野女子,不识家国天下不足为奇,只可惜徒有其表,糟粕其内,除了美貌,一无是处。”他不禁暗暗摇头,惋惜长叹。
子休猜测女子年纪比他长些,反问道:“姑娘家住何方?叫什么?姓什么?”
女子嫣然一笑如春风拂柳,艳阳高照。她道:“我住在玄武都。名字嘛,还不能告诉你。”
子休撇嘴道:“故作神秘!你不愿说,我还不想晓得。那玄武都是哪方疆土,倒是我孤陋寡闻。”
女子双眼迷离,盯着他若有所思,樱唇微启,似乎想说些什么,欲言又止。
小船儿乘风破浪,也不知行了多久,蓦地穿过一团浓雾,眼前豁然开朗,竟已至岸边。
女子道:“公子,苦海无边,已是岸了,该下船了。”
子休道:“啊,这便是岸了!”探眸望去,只见面前立着一座茅草盖成的凉亭,凉亭的匾额上挂满蛛丝,上书文字好似鸟啄虫噬般,却不认得。
凉亭后方连着一个高高的山坡,挡住了视线,再看不清前路了。
“什么人,此乃玄武都国界,二位哪里来?”忽然间,背后传来一声尖细厉叫。
子休回转头去,只见一人身披黑甲,头扎墨巾,面似煞神。他粗糙的手上握着一杆铜戟,戟尖斜指,正对着自己。
那人背后站着几个与他一样装束的汉子,手上都攥着透有寒光的长剑。
子休从未见过这般架势,不知所措,往后退了两步,躲在女子身后,不敢出声。
黑甲人瞪大双眼,粗声斥道:“玄武国人以玄水为尊,皆着黑衣。你二人装束,不似我国人。”
女子柔声道:“这个少年是个乞丐,身着邋遢,不足为奇。至于我嘛,你还不需晓得!”
“玄武都,玄武都……子休念叨了几声,心道:“照他们所说,我身处所谓玄武国。只是这玄武国到底是何地?周史中为何没见丝毫记载?”
不及多想,黑甲人手中铜戟已往前伸了一寸,说道:“近日,国主有令,他国探子混成乞丐、商人、游客,刺探军情,欲行不轨!”
那女子闻言,不悦道:“要是我非要进城不可呢?”
黑甲人眉头一挑,喝道:“那也可以,死入,活不入!”
女子见状,从袖中取出一块雕刻精致的令牌,剥开指在她眼前的长戟,放于众人眼前。
子休好奇心起,朝她手中牌子看去,只见牌内端正的雕着符文,笔画杂乱,却不识得。
令牌一出,黑甲人等面面相觑,稍一迟疑,扑通跪倒,纷纷道:“小人不知二位是白将军的贵客,多有得罪。二位大人若有差遣,我等自当竭力。”
子休瞅见那黑甲人瞬间蔫了,心情美妙起来,心道:“让你们适才无理,现在也该你们吃点儿苦头。”
他清了清嗓子“嗯哼”两声,在他印象中,大人物说话都得清清嗓子,村里的官吏说话便是如此,却不晓得是什么怪癖。于是有模学样,俯视着跪在地上的众人,道:“嗯…...嗯......”
反反复复,只此一字,却再讲不出其他词来。
黑甲人等战战兢兢,伏倒在地,不敢妄动,都静悄悄地等待子休讲话。
奈何子休迟迟不语,气氛十分尴尬。
过了会,女子见子休有意为难众人,才淡淡说道:“公子,既然他们不再为难我们,便算了。”
子休这才作罢,跟在女子脚后,大摇大摆向前走去。
两人过了山坡,离得众人远了。忽然,子休惊叫道:“咱们就此走了,忘了让他们起身。他们不会傻乎乎的永远跪在那儿吧。那……”
女子闻言“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笑颜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