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方壺
“自楚门开宗至今，除了老祖宗，无人再能往上了。看到了天外有天，谁还愿意回到井里去。最绝望的不是看不没有更高峰，而是你上得了高处，却高处不胜寒，是你没有退路，却拼尽性命也无法前进。这难道不是绝望？”
玄徵抿着唇，垂眸望着那犹如剑锋的碑刻：“堵了退路自然能够向前。树挪死，人挪活。法子，终究是有的……”
“你母亲倔强了一辈子……你可知上千年了，为何还有这门多人能够牢牢守住楚门的门规？”
楚焕没有要他回答的样子，继续道：“你看那边山谷。”楚焕指向月华的方向，那里是楚门的主殿，来的时候，玄徵路过过那里。
玄徵脱口而出：“那盘龙柱上的前门主！”
“看来阿笙与你说过。”楚焕叹息。
他见陈夏燃疑惑，又简述了一遍楚门第四任门主未到门规被老祖宗锁在盘龙柱上的故事。
“你母亲对我说要跟你父亲的时候，玉宸长老早言此举不妥，一则不合门规，二则有天启长老的断卦——儿女双全，福禄双至，却寡寿不得善终。可惜你母亲不听执意如此……我就已经想到会有今日……”
这边三人就着石碑坐下交谈开，一坐便是天明。
那边踏雪歪着脑袋看天泽长老演武，一会又去扯了扯天启长老衣摆。
踏雪对天泽的演武没多大兴趣，扯着天启过来说话。
“哦？果真如此？老夫算算……”
踏雪点头又轻啄了他两下，一鹤一人好不乐乎。
“一饮一啄自有前定，沧岐界这四洲大陆，分分合合多少年了，实在无趣。踏雪，快要天明了吧。”天启拍拍踏雪的头。
天地间那突破地平线的光亮燃起，周遭被光粒和尘埃晕开，整齐飒踏的剑鸣与喝声撑开了天地，恍然间已至白日。
陈夏燃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沉浸其中，楚门弟子的演武是母亲一个人演练剑法所无法比拟的。
天泽长老演武完毕，或者说众人回过神时依然次日天光大亮。
“贫道要去训诫那些小崽子，你们自便。”天泽长老对玄徵二人道了声，同楚焕他们一摆手，踏剑离开。
那股锋锐和重压之感散去，天启长老从袖中拿出算筹，看向楚焕：“该兑现老夫的承诺了。”
楚焕呵呵笑：“启老哪里的话。”
玄徵看见不自觉上前，带着期盼的颤声：“天启长老。”
“就以你小子起卦罢。”
天启长老摆手让他们安静，口中念念有词，将算筹就地摆弄着。
玄徵和陈夏燃屏息，生怕一个差池坏事。
天启伸手悬于半空，四下无声，连楚焕也捏了捏手指。
“啪”的一丝声响打破寂静，天启瞪圆了眼。三人听到他吸气的声音，旋即感到天启的气势霎时散了。
“启老！”
楚焕三步并两步走上前，他看到了，看到那几根算筹崩裂成数断。
为什么会这样？
玄徵和陈夏燃也发现了，心下觉得这不是好事，却没有多言。
天启的手有些哆嗦，他犹豫一瞬没有触碰那断裂的几根，拧眉看着那些交错的算筹，面色凝重。
他摆摆手没让几人接近。
天启蹲下喃喃：“这……乾，不是乾……这宝贝传了三代，却毁在我的手里。坤顺……巽入……是老夫的罪过啊！阿焕啊！哎……走走，别闹我……干以君之，坤以藏之……”
玄徵不知他是在琢磨卜筮还是痛惜那算筹，半晌，见他缓缓收拢算筹站起，叹出一口气。
天启心疼不已，将情绪掩下，转向楚焕。
楚焕见他垂眸良久未动，试探道：“启老？”
天启仿佛这才醒来，抬头哦了一声：“你们要问那小娃娃如今如何了。”
三人忙点头说是。
天启长老抬手静默一瞬，十分光棍：“老夫卜算不出。”
楚焕知他的卜筮本事，不会说笑，他犹豫道：“启老，适才怎么会……”
“老夫的卜筮受到了阻隔，真是难得一见。”天启说着，自己笑起来，“她的运势不知遇到什么因缘干涉，那股力量远超出了我的修为。”
玄徵面色焦灼开口问：“阿泠出事了？”
他口中的出事，自然比陷入地动更可怖。
天启见面前三人直直盯着他，便摇头走到一旁，玄徵搀扶他坐下。
“老夫便与你们说说上回阿潇的那一卦罢。”
上回那一卦，就是那趟楚褐送来的消息。当时楚焕寻三伯楚潇再次卜算楚泠运势，得出福祸难料的结果。
“你三太公楚潇，当初的卦象是他卜算的，如今下了山，过几日让你们见见。你三太公的六爻卦术在整个北洲可是首屈一指。”
天启点头，掏出三枚铜钱指着道：“那次真巧老夫也在，就与你们说说。震为雷、雷地豫、雷水解、雷风…… ”
“启老，孩子们不懂。”楚焕无奈打断他。
天启哦了一声，又将铜钱收起来：“那卦象凶险，却又暗藏生机。表面大凶，深入可见运势回转诡谲。再往下探……”
天启摇头，“探不到了，被蒙蔽了。老夫原以为是阿潇的问题，可如今……”他看着断得四分五裂的算筹道，“恐怕有一股我们都无法匹敌的力量在干涉。所以老夫说，那小娃娃的运势看不透，也不能再看了。”
天启几个呼吸间将适才卜筮受到的反噬平息，无人能看出。
玄徵依旧难以接受这个消息，喃喃：“这一趟，依旧是生死不明。”
陈夏燃摇头：“我相信阿泠还活着！”
楚焕没想到还是这个结果，天启拍拍他：“好了。老夫多少年前就与你说过，人要认命。”
他说的是楚笙的那一回。
“你们别愁，操心也没用，她有她的命。”
“天启长老说得是。”玄徵深吸一口气，对着天启深深一揖：“多谢长老解惑。”
“既然如此，老夫走了。”天启甩甩拂尘召出长剑就要飘然而下。
楚焕要躬身送行，差距不对：“启老，还有……”
“今晚子时，去星楼。”天启挥了挥拂尘，被楚焕一把揪住又理顺。
只见楚焕嘿嘿笑：“启老，捎我一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