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是很好的,闭目小憩一会儿,睁开眼,她还在,一直在。那么不耀眼的光芒,那样的宁静,平和,宽广。张若虚一定长久地凝视过月亮,不远的距离,虚渺的空间——人在大地的夜晚中,月亮在天空的夜晚中——然后他真的明白,那样的平静和温柔,是一种凝固的,形象化的永恒。人看月,是看那样的永恒性;月亮看人,是那样的永恒性看人。
大地上的什么,在看月亮?一定是长长的,长长的曲折的路。在海浪拍击的滩沿,飞溅的白沫,不息的轰鸣。在麦浪摇摆的田间,碧波涌动,风声簌簌。在村庄的草垛边,热闹喧嚣的集市,脸蛋红红的人们。长长的,长长的路和月亮相对,深深的,深深的凝视和月亮相对,这样,才可以。
路上,来来去去的人。
来去没有关系。来去,也可以很长,凝视,一直会很深。
一轮月,与我们相对,是多么美满的事情。我们要高兴她,看到大地上的春夏秋冬。我们希望四季的变化,能让她感到新鲜和高兴。一片新叶被微风吹拂,一只小鸟飞出窝巢,一个人露出微笑,一首乐曲倾泻在笔端。我们的大地时时处处,都是流动的,都是可爱的,都是要分享的,在相对中交通,在相对中快乐。月亮和我们的大地的关系,像雨和少女的关系,要始终濯洗,清朗的灵性;像山和少女的关系,要始终给予,无尽的眺望。
也或许,月儿也不舍,就在我们的身边,是稻谷,是湖泊,是火炉。是那个在水田里,高高兴兴看到稻子扬花的人。是那个在水边,把衣服洗得干干净净,褪色发白的人。是那个在烟雾里,挥动锅铲,在大锅里翻炒的人。蒸锅上草帽一样尖尖的,圆圆的盖子,透出白白的水汽,一醒就闻到,白白的饭香——月光,是不会耀眼的。
那么,究竟是,天上,伟大的永恒,落到了人间,像笛声一样,去千家万户,去那些时刻,成了,秋思落,愁人心,秦淮桨,寒山钟。还是,人间,琐细的短暂,升到了天空,像星星一样,汇千水万流,成了,难别离,难忘怀,会想念,会沉静。
秋思落,愁人心,秦淮桨,寒山钟。难别离,难忘怀,会想念,会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