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猪脚黄豆汤有种说不出来的情节。
每次一看到这汤,就免不了想起童年母亲做这道菜情景。
那时候我家做菜基本都是炖碎肉肉丝炒青菜什么的,唯一能够让母亲拿出这道菜的是大舅舅回乡探亲。每次他要回来,母亲就会去称上两个猪前蹄,又大又厚实,刮毛洗净剁成大块,加入黄豆,放入汤锅,就开始熬了。
这汤要熬三个小时,直到肉皮软糯,肥瘦均匀散开,豆子炖的酥烂,汤汁黄白相间,满满胶原蛋白。
舅舅来前,我若是已经很馋,母亲会盛上只有肥肉和豆子的一小碗给我,问瘦肉呢?她会说猪脚没有瘦肉,反正那会我小,刚懵懂记事的时候,她这么说我也就信了,但是很纳闷,当舅舅来了的时候,母亲盛了一大碗,撒上一层大蒜叶末,香喷喷一大碗,里面都是大块大块的瘦肉炖的酥酥烂,这是亲妈,我长大后终于明白。
其实后来也问过母亲,为啥要待舅舅这么好,母亲总说你舅舅不容易,后面表情开始凝重,且不说了。
我并不理解母亲说的舅舅不容易。他每次回来我都会很高兴。因为那会他去海南淘金,经常会给我们带来些稀奇古怪的玩意,什么电子手表时髦小玩具还讲一些天南地北的故事,类似探险寻宝偶遇古董,上世纪八十九年代,很奇幻的年代,那个气功大师叠出,特异功能齐飞,换句话说,一夜暴富,全民修仙,就是这感觉。
我很喜欢他给我讲的故事,也就问起为啥舅舅要辞职去海南。
舅舅当时和我说:舅舅单位有个坏领导,吃掉了舅舅养的做实验用的大狗,我气不过,举报了他们,结果就被报复了。
这对话,我印象深刻。
随着年岁增长,慢慢懂事了,我才知道舅舅真的不容易。作为五十年代毕业的北京大学医学院高材生,本来在南开大学执教,却因为想和妻儿团圆去了杭州。杭州曾经有个很火的青春宝,前身的研发团队就是他主导的。但因为他个性太过耿直,不懂变通,就像他说的,被报复而一气之下南下淘金了。
芳华的那个年代,很多赶上机遇的,得到人生中的第一桶金,但更多的是舅舅这样的,大浪淘沙,躺在沙滩上的。前前后后折腾了大半生,还是一无所有。
二千年初我曾经去海南看过他,他请我在家吃饭,主菜就是黄豆猪脚汤,他盛了大大一碗给我,满满当当的炖的酥烂的瘦肉,混合着翠绿色的大蒜叶末,格外的鲜香。
其间,他又和我说自己学会了水上漂的功夫,可以躺在水面抽烟看报数小时,谁谁又来采访;还说自己研究出了彩票的编码规则,不久就可以一击即中。
他是会水上漂,但没见着引起什么轰动;他也买彩票,但,运气还是和你我一样;倒是一直研发的中药贴膏,治风湿内科之类的,还蛮管用,却也仅限于周围的亲朋好友罢了。
如今舅舅已然是耄耋老人,记忆大不如从前,可心态一如既往的好,虽没有发财,却也是温饱,那种爱天马行空的幻想,依然不让稚童,其实这样不也挺好,大多数的人也就这么幻想着破灭着依然复又幻想,这么走着走着就老了,于我舅舅的人生来说,这辈子,一碗实在又美味的猪脚黄豆汤,远胜于任何的美味佳肴[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