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以吻杀我。”
自那夜后的第二年,我回到了温城。
炎夏烧人。
冰凉粉的砂糖在烈光下化焦,混着薄荷香入了我胃里。烫了一嘴泡。
我逆着人流走在万里道上,同往日一般的车水马龙。
点了根烟,雾气萦绕穿过人群。恍惚间,我看到了林生。
他回头看我,我们的眼神隔着日子在晨光里重逢。
风飘过,林生散去。
而余生,不见他。
那夜霓虹璀璨,不胜你眸中万千星光跳跃。垂柳飞絮,我被一粒红尘迷住了眼,断了去路。
我揣着不安闯进不曾踏足的领地,舞池中扭动腰肢的男男女女吸引目光。我捂着耳朵躲开震耳发聩的抨击,却逃不掉彩色灯光的扫射。
吧台上,酒保正和一男子交谈。昏暗的灯光晦涩难辨,我多看了男子手上一杯澄黄鸡尾酒两眼,他别过头朝我笑。
“先生?”
我哪是什么先生,不过一个来猎艳的。
他的眼底淬着片暗夜的蓝,诱我不饮自醉,迷失在他的唇角。领了微醺的祝福,我在他身旁坐下。
随口谈了两句,按照他的规矩,我们就算是认识了。
“你好,我是林生。”
“幸会,余一。”
“Lover'sKiss,”他伸手接过酒保新调的鸡尾酒,放在我面前,“我请你喝,同款酒。”
林生眼神瞥向自己指尖的半杯,我们相视一笑。
三巡过。
他突然捏起酒杯,眯眼从剩余的液体里看我。林生似是醉了。声音都飘向了云端。
“余一,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夜店,”唇舌上沾了Lover'sKiss的甜腻,游魂在荡,我妄想回到人间,“gay吧。”
他低声笑,侧身倒在我怀里阖眼小憩,呼气喘息尽数喷洒在我脖颈。我屏息以待,林生在等我对他缴械投降。
他仰头在我耳边低语,像是来自地狱的引诱,一声一声,敲击锈封死的大门。
“知道吗?吻是可以杀死一个人的。”
他含住我的耳垂,唇齿相触间,林生抓住了我的欲望。他要我同他一道,跌入地狱不休。
我眼前有一团火。
狂热,焦躁。
火舌吻上了我的脚踝,而我清醒着沉沦。
林生将我抵在酒店房门上亲吻,我们相拥,投身无边长夜,陷入虚妄的柔软怀抱。
他紧紧扣住我,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可我是块朽木,海水早已将木性吞噬,卷上云巅九重天。
无用之才。
可林生要我领他回人间,他要希望。
赤裸的灵魂在月夜相遇,我吻上他眼底的星河。那片海望向我,盛满了说不清的情绪。
翻涌而来的浪潮,席卷天下。
他的肩胛骨上生花,带刺的苞蕾噙着猩红。我俯身含住那朵娇艳吮吸,舌尖勾了滴诱惑在唇齿间把玩,唇角发疼,心间在颤。
“林生,林生。”
我从背后拥住他,灵魂相吸,肉体相扣。一次次的进入,我低声唤他的名姓,听他含着哭腔的求饶。
“余一,”他身子发颤,回头向我讨吻,“里面好满……”
我凑过去,一口吞下他的柔情。
林生唇齿之间藏着一串风铃,我轻轻一碰,就响了一室旖旎。
我在他身上种下伊甸园的果实,控诉着他的自私。
诱我沉沦,引我入深海。别想着就此收手,人间不收你我等人。
恍惚间,我想起他在酒吧说过的话。
“吻可以杀死一个人。”
可林生,你是艳杀,是情刀。
只有你才能以吻杀我。
你是使者,引我入地狱。
春宵酒醒。
凉意透过窗台的灰侵入我血骨,我一惊,睁开眼去拥抱清冷。
林生披上外衣,靠在窗边。他就着月光点上烟,咀嚼半晌余生。他的侧脸隐在阴影里,辨不清模样。
今晚的月同他一般狡猾,披上云衫,取一层心头灰掩盖,就妄想改头换面,再添一世江湖。
“醒了?”
林生回头看向我,眼角吊着戏谑。
我翻身下床,抢过他嘴里叼着的。
“看来我是留有余力,竟然还能让你下床。”
林生笑嘻嘻的点我眉心,佯作娇弱:“别啊,人家现在腿还打着颤呢!”
真是妖孽。
吸了口事后烟,竟又睡不着了。我们躲在窗边,有一茬没一茬的唠嗑。
妖孽说他等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就要走了。
“去哪?”
“不知道。”
“我只想离开这座城市。”
温城的夜慢悠悠要走完了,林生眼底的海潮流汹涌,藏着他自己的故事。
他不愿提,我也不问。
这是炮友的基本素养。
我回想起那杯Lover'sKiss。
甜腻,诱人。像是他的味道。
他以前也和人一起喝过Lover'sKiss吗?是他的爱人,还是他风流一夜的预告?
罢了。
林生予我不过是不期而遇的邂逅。
我笑自己太偏执,没必要对一个即将踏上新旅的人上心。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
我偏头看窗外渐淡的月色,饶是它,也醉在这城市的夜。
而后天泛晨光。
而后分道扬镳。
而后再不遇见。
我一遭颠沛流离,寻了安稳后才回了温城。
万里道上,仍是风寒街阔,依旧人群熙攘。
不知温城的太阳是否晓得,那轮月在夜晚会对着星星落泪。
念想化作南烟,随着月亮挂上柳梢,一并去了异乡。
林生。
我轻唤出他的名字。
想他是弃昨日种种,温往事下酒入肠,早已复苏重生了吧。
烟烧到了尾,烫嘴。
像是那夜林生灼眼的海。
我摆摆手,
启程去了明天。
我夺命回了人间。
我要在人间吻你。
苏生/余何意
于2017.8.18 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