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白猫

  大学以前,我对猫谈不上喜欢或讨厌。每次遇见,或是忽视,或是冷冷一瞥,像是两个擦肩而过的陌生人,在两条互为平行且相距甚远的生命轨迹上漠不关心的路过。

  高中毕业,我养了一只猫,一只刚出生的白猫。它浑身毛发洁白如雪,没有半点杂质。第一次把它捧在手心,蓬松的毛发紧紧贴着掌心的皮肤,我的内心突然颤动,灵魂毫无防备的被一个生命的纯洁与柔软所触动。我喜欢它的眼睛,它的眼睛清亮透彻,偶尔装着青空白云,偶尔装着星辰大海。和她的眼睛一样迷人,一样深情。

  〈1〉

  穆小雨,海头高中的风云人物,放到哪都会吸引眼球的那种。这不是说她为人张扬高调,恰恰相反,她开朗又文静,热情且温柔,天真也独立,为人低调但朋友一大堆。我想她的人气不仅来源于她的人格魅力,更得益于她那被评为校花的身材、容貌以及无比优越的家庭条件。我的死党李成铭经常羡慕嫉妒恨的跟我吐槽:像穆小雨这样的女生,她的学习成绩于她的未来而言根本无关紧要。我表示深切地赞同。

  高三时我以年级第一的成绩成了高三(1)班理科尖子班的班长兼学习委员,也有幸成了穆小鱼的班长兼学习委员。我知道班级里的每个男生都或多或少对穆小鱼抱有好感,包括我在内。有的人热情接近,有的人默默不语,而我把她深藏心底的同时又加了两道锁。

  我出生于一个贫苦家庭。父亲在我上初二的时候,因为在工地喝醉酒,失手打死了人而进了监狱,原本就一贫如洗的家庭在赔偿了巨额赔款后负债累累,母亲日夜操劳勉强维持着生活的运转。我初三时跟母亲提出了下学打工,偿还贷款的想法,那时从来没打过我的母亲给了我一个响亮的大耳光,从来没哭过的母亲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从来不曾妥协的母亲眼睛里清晰地透露着无助与绝望。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敢提下学的事。我把所有的彷徨、不甘、痛苦都埋在了学习里,只是不想再看到母亲那双眼睛里流露出无助与悲伤。我把所有自私的想法都埋在心底,我不去享受我不该享受的东西,因为我还有一个未曾解脱的母亲和一个还在狱中的父亲。

  但人生很多时候总不能按自己的想法去过。当我第一次紧靠着穆小鱼坐,闻着从她身上传来的淡淡清香时,我的内心似乎有一颗不知名的种子在悄悄生根发芽。穆小鱼是一个开朗文艺的女生,她喜欢看书,作文写的相当漂亮,在语文课上她就是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150分的语文试卷她常常能考到135分往上,这对当时的我来说也是一个不可高攀的数字。我常常觉得她更适合去文科班,因为她的数学实在是太糟糕了。数学老师似乎也对她没招了,干脆把她甩给了我:加木,你帮穆小鱼补补课吧,能补就补,不行就算了。于是从一个繁星满天的夜晚开始,我开始了和穆小鱼独处的补习生活。

  “褚公子,今天晚上是不是还要补习圆锥曲线方程?”穆小雨满含笑意的调侃我。

“是啊,今天你要是还学不会,就别准备回家吃饭了。”我板着脸,装作一副严厉的样子。

“是是是,我一定努力学习”,穆小雨缩了缩脖子调皮的吐了吐舌头。

  穆小雨的侧脸很美,雪白的肌肤,高挺的鼻梁,几缕青丝随着她低头随意的悬在空气里。淡淡的清香从她衣服上钻到空气里,钻到我脑子里,钻到我心里。心底那颗不知名的种子像是受到了刺激,快速生根发芽成长,我心里那狭小的空间快要被挤满、挤破。那两道心锁也被也胀满的情感冲击的摇摇欲坠。

〈2〉

  就在我快要忘乎所以地沉沦在那不知名的感情的淫威之下时,高三(5)班的高富帅林俊宇找到我,给了我一个当头棒喝。

“你他妈给我离穆小雨远点,她是我的女人,你有什么想法都给我憋回去,你要是想找死,可以去试试。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身上穿的什么,又土又酸,呸,乡巴佬。”林俊宇居高临下地蔑视着我。一股巨大的屈辱感不断冲击着我的理智,但同时内心强大的自卑感拖着我不断下坠,下坠,直临深渊。

  是啊,我不可能配得上穆小雨,我家贫穷,我爸还是杀人犯,没人会喜欢一个杀人犯的儿子的,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再说她怎么可能看上我,还是别做白日梦了。我无比嫌弃地诅咒着现在的自己。

  第二天中午午餐时间,我被李成铭拉到教室前面一个花园的拐角处。

  “你是不是喜欢穆小雨?”他放低了声音悄悄问我。

  “怎么会呢,那种女生不是我的菜。”我像是被踩住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极力否认。心底那巨大的自卑被小心翼翼的隐藏着。

“那她可能是喜欢你,我听说她今天去找林俊宇吵了一架,说林俊宇要是再来干涉她的学习,连普通朋友也做不成。你说这是不是为你打抱不平。”李成铭的八卦之火熊熊燃起。

  “这是不可能的,我作为学习委员就是给同学补补课而已。况且她怎么可能看上我”。我掩饰着内心的失落,强装淡然。

  说完这句话我突然看见穆小雨正站在拐角的另一边,手里拿着一本古诗集。我突然慌乱不知所措,因为我不知道她听到了多少。

  “穆小雨,你也在啊?”我的脸突然红了,两只手紧张的纠缠在一起。

  “嗯,我刚刚才到”,她把书别在背后,似乎也有些紧张和无措。

  “我听说这边有猫,所以过来看看”。她有点心虚的把目光挪到四周。

  “你喜欢猫吗?”我趁机转移话题。

  “嗯嗯。”

  “喜欢什么猫?”

  “嗯……什么猫,白猫吧~白猫。”她被我的问题突然问的手足无措,脸上出现了害羞的红晕,煞是可爱。

  “奥,白猫好,白猫好。”

  “要上课了,赶紧走吧。”我无比感激的看着把我从尴尬中解脱出来的李成铭,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

〈3〉

  事情过去后一周,穆小雨一如既往的对我热情开朗,我却悄悄的把自己的心慢慢加固、锁死,任凭心底酸涩的河流一遍一遍冲刷着那颗躁动的心。后来穆小雨在我面前好像不那么开朗了,再到后来她似乎再躲着我。

  “穆小雨,放学后补习一下导数的知识吗?”

  “不了,实在不好意思,我今天有点事,下次你有时间我再请教你吧。”

  “好的,回家路上小心,明天见。”

  两个人的对话变得极其陌生,像是两个冷冰冰的机器人在礼貌的问候。

  高三的时间过的飞快。一眨眼高考来临,又一眨眼就要各奔东西。高三考完试来填志愿的那天是大家齐聚的最后一天,也是大家郑重道别的最后一次机会。

  我坐在教室后排扫视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穆小雨的忧郁的背影就在人群中放大,然后突兀占据了我整个眼球。她怎么一言不发,闷闷不乐。我盯着她的背影入神,沉思。突然她站起来转过身向我走过来,我慌忙低下头。

  “褚加木,就要分别了,祝你前程似锦,桃开连理,这是送给你的礼物”。她把一张写着祝福语的明信片递给我,她的字跟她一样美。

  “谢谢,也祝你未来一帆风顺,也不用祝愿,你的未来肯定会一帆风顺的”。我突然意识到真的要离别了,一股浓烈的悲伤突然笼罩着我。

  虽然一直隐藏着自己的感情,冷漠的回应着穆小雨,但以前她始终在我眼前,但现在突如其来的要说再见,或是再也不见,剧烈的失落感瞬间充斥着我的内心。

“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穆小雨瞪着眼睛问我。

“我……”我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褚加木,我要去英国留学了,可能再也见不了了,你多保重”。穆小雨带着失落离去。

  事情似乎该随着毕业结束了,我这样告诉自己。但李成铭后来从垃圾桶里翻出来的一份被撕碎的明信片一直飘荡在我眼前,越来越清晰。

“加木,加木,有情况啊,你看我找到了啥”。填报志愿的那天晚上,我和李成铭留下了最后一次打扫卫生,他拿着几片碎纸兴奋地跑过来。

  “来来来,把这几张纸拼一下,看看写了什么?欢你~褚~不对不对,这么读:“褚,喜欢你很久了,相见的最后一天,说出我的心意,不留遗憾的离去。”加木,没想到你还挺有魅力的,不知道是谁写的。”李成铭还是一脸兴奋。

  我忘着这张明信片,娟秀的字迹,浓浓的苦涩,原来她是喜欢我的,我不能确信,也不敢接受。或许青春就是这样吧,总要留点遗憾才会有回忆。

  离别后的日子比我想象的难过多了,我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洒脱。我每天拿出班级合照看看她的样子,拿出被粘好的明信片看看她的心意,曾经被埋藏的心意再次抑制不住的喷涌而出,比高三时更猛烈,更纯粹。我仔细的回想她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

  她喜欢猫,喜欢白猫。对,我要去养一只白猫。这个念头一出现就不可收拾的推动着我付诸行动了。于是我养的那只猫~白黎,就成了我生命中的一部分了。想念她,就去抱抱白黎。

  日子似乎️又过的仓促无聊了,我偶尔会在朋友圈晒晒我的猫,她也在朋友圈晒晒她的英国生活。

  大三下学期的某天,我又想起了她,我在朋友圈里放上白黎的照片,并配文:她曾说她喜欢白猫,所以我养了白黎。如今白黎在我身边,她却远隔天涯,我一直喜欢她,认真且怂。不多时我看见了她的评论:吆,哪个小姐姐值得你这么朝思暮想的惦记啊。我莞尔一笑,认真又开玩笑的说道:那当然是你啊。她又回我:我还单身奥。

  我以前总觉得老天亏欠了我的家庭,但现在它似乎又在其他地方弥补给了我。在我确定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后我勇敢的向她表白了。后来我们又轰轰烈烈地谈了三个月的异国恋。

  “是时候结束了,这痛苦的异国恋”,我看着手上填好了的英国某大学的交换申请表,心里愉悦的想着。突然一阵敲门声将我惊醒,我去开了门。那个让我朝思暮想的可爱人儿几天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她一如即往的美丽,脸上洋溢着愉悦的微笑。我呆站着,眼睛里涌出点点晶莹,我冲过去紧紧抱住她,她张开双手也紧紧抱着我。两个拥有着浓烈情感的人儿紧紧地贴在一起,忘记了时间空间,再也不想分离。许久许久,她轻轻贴着我的耳朵说:“加木,我好想好想你,我们不会分开了,从现在开始我又成了你的校友了,我转调进你的大学了。”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更紧地把她往心里揉了揉。这时白黎也跳上桌子,喵喵地叫着。

  “好,一家三口不会分离了。”我左手搂着穆小雨,右手抱着白黎无比坚定地说道。

  到后来我问小雨她为什么喜欢白猫,她的回答让我啼笑皆非。

“我当时为了掩饰尴尬才说喜欢猫,是过来看猫的。你突然问我喜欢什么猫,我脑子突然就懵了,刚好花园里有只白猫,我就说我喜欢白猫了。”

“以前是无所谓喜不喜欢,但是现在我开始喜欢猫了。”穆小雨一脸深情。

  我忘着她眼睛,微笑着说道:“我也是,从喜欢穆小雨时开始喜欢白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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