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五一节前后共有三天的休息，觉得是天意要我跳舞进五月。
前几天懒惰。28日的【博物馆之夜】，说好和她们一起去走博物馆的，那日花好月圆，城市里又到处是欢迎人去的措施和广告，我偏偏举不动步子。
合气道的师傅早早写来邀请函，说四月三十日是武校十周年圆庆，务必要来。
没敢回信，心里想好了不去。这半年我一直没去参加训练，没脸见师父。
30日，上午狂风大作，天昏地暗。风把这几日堆积起来的花粉，吹得漫天飞舞，大有沙尘暴的阵仗。而且刮着刮着，还下了一阵雨滴硕大，为时不长的阵雨。雨后车窗一片混沌，用雨刷一刮，两边各挂下一行黄浓浊泪。这让我特别心安，心想，这下问心无愧了，看书吃茶。
谁知道。才四点不到，天又开晴了。世界给洗了个干净，花啊树的，全都精神抖擞的。
看看太阳，忽然觉得对不起谁似的，决定还是去给师傅道贺去。离开庆典还有两个小时，翻箱倒柜找果品找配料，找玻璃容器，搅拌合成一道甜品，我们聚会向来要贡献吃喝的。
庆典在山上，今晚必定喝酒，不能开车，那就骑车上山，谁怕谁，乌龟怕铁锤？
我們这个城市有两个好地方是不收费也不关门的：一个是植物园，一个是动物园。两个都在山上的林子里。植物園里有个古时候的木头房子，在半山腰上，背靠参天大树，面对一条布满郁金香、海棠、藿香蓟的陡坡。漫山的五色杜鹃花，加上挂花了的丁香树和紫藤衔接着花圃的两面，在夕阳下仿佛一片花色云海。
古屋外面看很漂亮，里面其实很矮小。不过里面家具不多，放下三十多号人还是富裕的。
师兄弟们的手艺都是好的。有个大师兄，是个自然疗法医师，崇尚纯天然生态，春寻野菜秋采蘑菇，他的烹调手艺肯定比他的医术都好，可惜不当厨师。他今天做了个意大利的四方饺子，里面放荨麻嫩芽和新鲜羊奶酪，加上五味，外撒野韭菜的白花，赏心悦目，美味无比。他带的菜，一定是大家要问的，也一定是被哄抢的，因为从来不叫我们失望也从来不重复。师傅也是个森林爱好者，他偏爱着林子里长的绿香草，今天他用绿香草合成了一钵气泡酒。这酒好像他的功夫，他的合气道，不觉得用力，温和亲切间，制人于膝下。他这酒也是不露声色的，喝着只是饮料，草香弥漫，可特别容易醉人。
合气道的这班兄弟都巧手，自己酿果子酒，烤果子饼，即便是懒汉大叔，也会做奶酪卷子、奶酪色拉、德式寿司、意大利咸味酥糕。餐桌上奶酪满目，却鲜有肉食。德国最近盛行食素，合气道女人对此特别热心。所以师兄弟们即便不吃素，也不敢用肉食相骚扰。可合气道女人自己呢？都不能干，根本整不出像样的东西，带的不是一整颗菜（色拉菜，可以扒着吃），就是一整瓶酒。我那甜品因此还算是极端例外的精食一道。
德国人在四月底有“跳舞进五月”的习俗，所以我喜欢的一个女孩子（因为她给我讲解动作时总是那么恰到好处，对人的态度又一派天然，坦率热情。她在小学教音乐和数学，业余时间在儿童医院扮演小丑，爱心足啊。）帶上了小吉他，我們唱歌跳舞到凌晨。可惜，英语歌我都不会唱。
德国人不避讳墓地，植物园一角和墓区相连。去的时候夕阳浓烈，一片嫣红。墓碑前鲜花盛开。樱花的粉红花瓣落满了夕阳下的大地。觉得自己简直是走在仙境里头。这个城市纬度高，太阳在晚上八点时，正斜在地平线上，骑自行车时几乎直射到眼睛里。过墓园时倒是喜欢这阳光照亮落英大地的一幕。那时还考虑了一下：是赶时间骑过去，还是不吵醒居民推着走过去。太阳这么好，空气这么清新，墓园这么宁静，我还是决定不骑了，一边走，一面想着我能不能把这份美写下来。
凌晨，告别大家后，和矮小但是长得很带劲的师姐一起推车上路。天上是皎洁的圆月和崭新的云彩。地上是没有了色彩的植物剪影。
“往哪条路走？”
“我从墓园过来的。对我来说是近路。”
“我也是。我们还是原路回去？”
夜深人静，月光如水，一座座闪亮和不闪亮的墓碑，目送着我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