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不寂寞|偷瓜记

引子

童年的回忆总是让人难以忘怀,无论是好的还是不好的,印象深刻的还是模糊的,总会因回忆而思念,也会因思念而回忆。

今天,我所说的这个回忆,却是我看完《故乡》后,因鲁迅的回忆,让我有了回忆我的回忆的想法了,那是一段怎样的回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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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脑里忽然闪出一幅神异的图画来: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海边的沙地,都种着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西瓜,其间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项带银圈,手捏一柄钢叉,向一匹猹尽力的刺去,那猹却将身一扭,反从他的胯下逃走了。”

这是鲁迅先生在《故乡》一文中描写少年闰土形象的一段话。这是他儿时美好的、难忘的记忆,即使是在他离家多年后,其他记忆都模糊的情况下,他仍然能够清晰地记得这段记忆。我能够感觉到他在回到故乡时,时渴望这种记忆的,也渴望再次见到记忆中那带着银项圈的闰土。

我的故乡在长江与淮河之间,那是一片美丽而富饶的土地。南连合肥,北接淮南,地形属丘陵地带,属于是亚热带季风气候,算是南北交界的交接区域。一年两季,冬春小麦,夏秋水稻。

故乡的河不大,但胜于水道众多,水系虽比不上南方,但也算发达,正因如此,种植的作物品种繁多,既有南方作物特征的水稻、西瓜、各类蔬菜,也有北方作物特征的小麦、玉米、大豆等。

这些作物中,属于水果的西瓜便成了我回忆的主要线索了。因为,有那么一次难忘的经历,让我成了少年闰土钢叉下的那头“猹”了,而且还是一头窘迫和丢人的“猹”。

上世纪八十年代,“上缴”、“完公粮”、“该流不流扒房牵牛”、“新婚夫妇入洞房计划生育不能忘”等这些词语,在老百姓的口中经常讨论的话题。那时,“皇粮国税”是人人都要交的,直到公元2006年的1月1日起才废止。至此,延续千年的“种田交税”才退出历史舞台。而让我窘迫的事,就发生在生长队们讨论“上缴”的会议之后。

“林会计,午后你用大喇叭通知一下各个生产队的队长开个会,核实一下各生长队粮食收割的情况,督促他们做好上缴的准备,并让他们摸一下他们自然村的计划生育的底,把一孩政策进一步贯彻下去”,支部书记刘长贵一边看着乡里下发的计划生育“红头”文件,一边对会计林道友说到。

“书记,要不会议放到晚上吧,下午大家都忙农活,我看尽量不要耽误他们农忙的时间,晚饭后我安排他们到我家碰个头,一边乘凉一边开会。”

“也行,就按你说的办,尽量把情况摸排清楚。这两天天气好,让队长们挨家挨户提醒农户把粮食晒干点,争取早点完成上缴任务”。

“要不要把郑芳也叫着?”

“不用了,计划生育只是先摸个底,要是在喇叭里喊妇女主任开会,有的人又要开始东躲西藏了。”

“行吧”。

麦子开割后,虽然没有入伏,但进入了夏天后,炎热的空气已经降临到这片土地,热闹的蝉也早早地走上了工作岗位。

随着最后一片火烧云褪去了颜色,太阳沉入了大地的怀抱后,黑暗开始慢慢地给人们的视线蒙上了一层纱,空气中也有了一丝丝微风,但酝酿了一天的温热一点也没有收敛的意思。

为了晚上的会议,林道友家早早地吃了晚饭,林超和林晴饭后都跑出去玩耍了,妻子李晓琳把桌子收拾干净后,在厨房乒乒乓乓地洗着碗筷。林道友用抹布把饭桌擦干净后,搬到了院子里的大椿树下,开始设置会议场地,他看见大儿子林欢还没有出去。

“小欢,把家里的板凳拿到院子里,等会有人过来开会,放好后,泡壶茶放在桌子上,再拿七八个茶杯。”

“知道了”。

场地设置好不久,生产队长们陆陆续续地来到了林道友家的院子里,等了十来分钟,人到齐了,林道友便按照书记刘长贵的要求开始了指定的会议议程。会议开了半个多小时就结束了,大家便在院子里披衣敞怀地谈起了家常”。

“大家喝茶。”

“老林,茶就不喝了,天热,越喝越热,要不搞几个西瓜过来吃吃。”大圩生长队刘队长说道。

“我家的西瓜可以吃了,我去摘几个过来,老林,叫你儿子和我一起去。”大树生产队的队长闫齐敏说道。

“小欢,小欢,你过来一下。”林道友大声地喊着儿子。

“和你闫叔去摘几个西瓜。”

“爸,我们家没有种西瓜啊,你让我到哪里去摘?”

“你家没有,我们去偷怎样?你们一帮小屁孩不是经常去偷郭涛家的桃子吗?咱们也去偷一次西瓜怎样?”闫齐敏笑着对我说,其他几位生产队长也哈哈大笑。

“桃子是小水果,西瓜我们是不敢偷得。”

“走,跟闫叔去偷西瓜,保证不会让别人发现,而且肯定能够偷到大西瓜,你信不信?”

我扭头看看父亲,半信半疑,但还是来了兴趣。得到父亲肯定的眼神后,便问闫队长要不要带个大袋子?

当我说出这句话时,小李生产队的李大柱说:“这小子心够大啊,还要带个大袋子,和我们小时候有得一比啊!”

我手里提着个编织袋,跟在闫叔身后出了院子,向西边的田野走去。

出了村子,空气变得稍微有点儿凉快了。夜幕下,热闹的蝉儿还在村边的大柳树上嘶叫着。路两边都是麦田,有的已经收割完了,矮矮的麦茬上蓬着割倒的麦子,一堆一堆的像一个个小坟包,没有开割的麦田,那黑魆魆的麦穗在夜风的吹拂下,一晃一晃地如池塘里的波纹。

天空中的月亮在云层的遮蔽下时隐时现。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田野的小路上。出村一百多米后,经过了一个池塘,只听见此起彼伏的“噗噗噗”声响个不停,我知道这是青蛙被我们惊的入水的声响,草丛中有许多不知名的昆虫在轻微地低叫着,那是它们在举办一场“交响乐”,水中的芦苇荡里也时不时发出了“哗啦哗啦”的响声,那是栖息的水鸟在从一个芦苇飞向另一个芦苇地响动,也许它们是在捉鱼吧。

我跟在闫叔的后面,心情既忐忑又兴奋,更有一种刺激的感觉,竟然跟着队长来“偷西瓜”,明天我得好好在伙伴们面前炫耀一下了,他们一个都没有和大人们偷过东西,这是多么“光荣”的事啊!

“小欢,把袋子裹起来,月光照着,这么白,别人老远就会看到的”。

听了闫叔的话,我立马意识到他说的很有道理,赶紧把编织袋揉成一团抱在怀里。

“闫叔,你也把烟蒂灭了吧,这样也容易被别人发现的。”

他听了我说的话后,也赶紧蹲下身,狠狠地吸了几口后,把烟蒂丢在地上用脚踩了几下,在确认没有火星后,我们才继续向前走。

过了池塘,穿过一片杨柳林后,前面是一个四五米宽的大沟,水很深,哗哗的水流声和昆虫们在进行歌唱比赛,沟上有一个用五六个木头拼起来的小木桥,桥的对面就是我们的目的地:一大片低矮的、绿油油的西瓜地,大约有五六十亩田。

西瓜成熟后,瓜农们都会在自家的田间地头搭建看瓜的棚子,就是防止有人偷西瓜。平时我们是不敢过这条大沟的,别看我们淘气和顽皮,偶尔也会去偷偷桃子、捅蜂窝什么的,但那都是小事,至于偷西瓜我们是不敢“下手”的,一是家长有交代,二是我们也没有胆子在瓜农们的眼皮子底下偷东西。

今天有队长带着,心想即使被抓也不怕,天塌下来有大人顶着,到是感觉兴奋和刺激了。

跨过小木桥,刚到第一块瓜地,我立马就从田埂上窜到瓜地里了,弯腰就去摸瓜藤,俗话说:“顺藤摸瓜”还是有道理的,刚摸到一个足球大的,正准备摘,队长在田埂上小声地说:“这块地的瓜没有熟透呢,我们换下个瓜田。”

我悻悻地地放下刚摸到的西瓜,有点遗憾地爬上了田埂。

来到第二块地,我又准备“下手”,队长又说没熟透,我有点郁闷地问队长:“闫叔,你也没有下去看,怎知瓜没有熟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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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常我们经常在田里干活,哪家瓜熟,哪家瓜生我们早摸清了。”

我们一边小声地讨论着,一边轻轻地向前走着,碰到有瓜棚的地方,便绕道而行,又走了五六十米的样子,闫叔叫住了我。

“就在这里偷,这块瓜地熟透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顿时来了劲头,把编织袋往地上一扔,就准备跳下去大显身手找西瓜。

“等一下,偷归偷,但动作要轻一点,不能毁坏西瓜了,不要在地里乱跑,下脚慢点。”

“知道了”。

我哪还管他的嘱托,窜到瓜地里就是一阵乱摸,找到瓜后,学着大人的样子先用手指弹弹,其实我也不知道哪种声响代表熟的,只是感觉差不多就摘,我弯着腰在地里摸来摸去,时不时地抬头看看周边的动静,不一会儿,我就摘了四五个足球大小的西瓜,我弯着腰慢慢地把它们运到放编织袋的地方,这时闫叔也抱了一个大西瓜走了过来,我看他摘的明显比我的大,他一看我都摘了四个了,正准备往编织袋里放。

“摘这么快,我看看都熟了没!”

“放心吧,闫叔,我一个个弹过的,保证熟。”我信心满满地说道。

队长不相信我说的话,又一个个检查了一遍。

“一个都没有熟,你不要摘了,这样太浪费,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摘”。

队长走后,我有点儿不服气,凭什么说我摘的都不熟,我用拳头使劲地敲瓜,第一个打开后,瓜瓤果然还没有全部红,红白相间,我又陆续敲开剩下的三个,都是一样,我有点气馁了,哎,第一次偷瓜“出师不利”啊!

不一会儿,闫叔又抱来两个西瓜,都比较大。

“够吃了,装好我们回去吧,呀,你怎么把瓜都打开了?”

“我想检查一下熟不熟的,可惜真像你说的那样都没有熟”。

“你这都打开了,也不好装啊,怎么办?要不我们先吃掉一个再说。”

于是,我们两个坐在田埂上一人抱着半个西瓜用手掏了起来,中间的还比较甜,边上白白的一点也不好吃,我胡乱地吃着,一边吃一边掉,吐籽的时候也大口地吐出不甜的瓜瓤,不一会儿半个西瓜就被我糟蹋完了。

我接过队长吃剩下的瓜,他到是吃的比我干净,但边上的也没有吃多少。

为了防止被别人发现,我们收拾的“战场”。

还剩下六个半块的和三个大西瓜,只好装在编织袋里了。

“那六个半块的你放在编织袋里背着,再抱一个在怀里,剩下两个我抱着。”

就这样,我们分工协作往回走,回去的心情没有来时兴奋了,我甚至有点沮丧了,背后的瓜汁也流在了我的背上,有点儿黏糊糊的感觉,第一次偷瓜一点也“不顺利”,摘的尽是不熟的瓜,看样子是不能在伙伴们面前炫耀了,不然他们准嘲笑我是个“生瓜蛋子”了。

回到家,大家在院子里边聊天边等我们的西瓜。

“老林啊,你儿子厉害啊,偷瓜动作娴熟,出手敏捷,就是眼光不行啊!尽挑生瓜摘,你有得吃生瓜了唠”。

我不好意思地把编织袋里的西瓜都拿了出来,放在桌子上,大家一看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我父亲也笑着说:“看样子这小子没有遗传到我们小时候偷瓜的水平啊!”

他们一边破开闫叔摘的西瓜,一边说着小时候的趣事。

小圩生产队的队长说:“老林,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偷方地主家的西瓜吗?那叫一个惊险,刚进瓜地就被地主家的狼狗发现了,被看瓜的刘长工逮个正着,还差点儿被狗咬,还好方地主家的人不在,刘长工也心好,没把我们怎么样,还送了个西瓜给我们吃。”

他们一边吃着西瓜,一边回忆着童年的往事。我也拿了一块熟透的西瓜尴尬地逃走了,看样子他们小时候的乐趣也不少啊!

第二天,父亲把我叫到他面前说:“昨天你真不应该把你闫叔家的瓜糟蹋那么多。”

“什么?什么闫叔家的瓜?”

“你不知道吗?你闫叔带你去的是他自己家的瓜田,说是去偷瓜,那是逗你玩的。”

我大脑瞬间“嗡嗡地”响个不停,原来我偷的是闫叔家的瓜啊,我还和瓜主人一起去偷的,真是丢人丢大发了。难怪他不让我偷其他几家的瓜呢,原来他只知道自己家的话熟不熟啊!

偷瓜的时候,我还认为我们是《故乡》里月下的“猹”呢,原来闫叔是“闰土”,我一个人才是那匹“猹”啊!而且“闰土”和“猹”还“同流合污”了起来。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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