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毅说他到了柯士甸地铁站F出口,乐芹一边往F出口走去,一边在脑海里想象他现在是什么模样了:是不是有肚腩了,是不是发际线上移了?见到他,该以什么样的方式打招呼呢?毕竟,已经整整十年不见了。
还没来得及未想清楚,便听到幽幽一声“乐芹”,执毅先看到自己。循声望去,乐芹看到一个穿着浅蓝色衬衫背着双肩包,眉眼干净,瘦瘦高高的男孩站在他面前,还是十年前的样子。没有发福也没有油腻,与十年前相比,脸上多了份坚毅和自信,身上多了份科研工作者的气质。乐芹与他相视笑了笑,没有寒暄,就如每天相见的老友一样,很自然的一起并排走着。因为执毅下午5点半要从都会海逸酒店出发去机场,此时是下午3点,所以就商量直接坐地铁到红磡站,去港理工校园转转,聊聊天。乐芹在港理工读的研究生,自然也会熟悉些。
理工大学新开了一家星巴克,在设计大楼与C1食堂之间。买完咖啡,两人准备在校园找个座位坐下来聊天。乐芹看到W楼下阴凉处有座椅,就说去那边坐吧。执毅顿了顿,说“我老婆也来理工见朋友了,可能就在工业中心。待会她下楼看见我俩,就不好了”。乐芹听到这话,不禁想笑,心想:我们只是老同学见面,在这里叙叙旧,边玩笑道“你要不要那么怂”!执毅略带尴尬得回道,“这不是怂不怂的问题吧,我没提前跟她报备,提前告知也是一种尊重吧”!乐芹听到他的回答,心想他还是一个认真经营婚姻的人,觉得他做的很对,夫妻双方不就是要彼此尊重嘛!
于是,他们往李嘉诚楼方向走,然后找了个座椅面对面坐下。两人聊着十年之间发生的事情,原来执毅从德国博士毕业之后,在南京大学做博士后,但已经在中国地质大学(武汉)找到了教职。
“武汉离老婆家更方便”,执毅补充道。乐芹不自觉想起那年大四,执毅在知道自己已经决心去深圳找工作,从未去过南方的他虽然担忧不适应南方粘腻的气候以及快节奏的生活,但那时他也向她表示,自己愿意陪她去她喜欢的城市。他还是那样:为了自己爱的人,愿意做出牺牲,想到这里乐芹不自觉会心一笑。
“你这次来是专门来开会,顺便跟老婆来shopping的吗?”
“应该是说专门来给孩子买保险,顺便开个会”。执毅用他一贯幽幽的语调玩笑道。
“你已经有孩子啦?!”乐芹有点惊讶。之前他从未提及自己有孩子了,而且此刻的乐芹已经31岁了,在经历两段失败的感情之后,仍然未找到自己心爱的那个人。听着曾经爱慕自己的老同学已经步入正常的生活轨迹之后,乐芹不免有一丝怅然若失。
“是呀,已经三岁了。你呢,还在等你的白马王子吗?”
听到执毅说白马王子这几个字,她有一丝发愠,不知他是否有嘲讽的意味。乐芹不是那种不切实际幻想白马王子的女生,只是自己对另一半的精神世界和感情的纯洁度要求很高。但他仍然玩笑的口吻说道“什么鬼呀,你也知道,我就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呀。”
“怎么奇怪了?”执毅认真问道。
乐芹笑了笑,不知道何从解释。便也不作解释。
执毅一边在手机上回复着老婆的微信,一边环顾四周,看看有没有老婆的身影。
“你状态还蛮好的,博士都没有把你读残呀!发际线还在呢!”乐芹继续玩笑的说道。
“都有很多白发了呀!”执毅回到。乐芹看向他的头发,乌黑浓密的头发里面,竟真的夹杂着的许多白发,那一刻,乐芹感到了一丝岁月流逝的伤感。
两人又随意聊了聊家常,乐芹见执毅看了几次手表,便问道“是不是该回酒店前台拿行李了?”
“我老婆说她在Z楼,让我去找她。”执毅看着手机说道。
乐芹不知道是否现在就该直接跟他道别,还是应该陪他去Z楼找他老婆。
执毅想了一会,说:走吧,你们也互相找个招呼,她是你老乡”。2014年执毅在QQ上给乐芹留言:说自己在异国他乡,一个人的博士科研生活很孤苦寂寞。所以找了一位江西南昌的女孩子,准备要结婚了。并且因为乐芹是江西人,所以他觉得江西妹子不错。
“那…走吧。”乐芹想着既然执毅想好了介绍自己跟他老婆认识,那就去吧。
两人走到W楼,发现Z楼在校园外面,要下台阶过马路走很远才能到。执毅迟疑了一下,说“要不算了吧,让她自己直接回酒店吧。”
“不去接她,你老婆不怪你吗?”乐芹感觉他选择放弃去接他老婆,并不是因为路途远,而是应该还没想好怎么介绍她们认识吧。
“不接了,她知道去,应该也知道怎么回。”执毅幽幽说道。
于是他们往红磡地铁站B口走,执毅回酒店拿行李,而乐芹坐地铁回福田。路上,执毅问乐芹,“毕业十周年,你会回兰大吗?”乐芹回到“不确定”。在B出口的拐角处,乐芹停下脚步,望着执毅,他还是十年前的样子,脸上总是带着淡淡的阴郁,乐芹不禁有些伤感的说道:那我不送你了,你一路顺风。”执毅默然了几秒,然后幽幽得说:“抱一下吧!”
抱一下吧,这句话是那么熟悉!十年前的那个毕业季,在大家各奔东西之时,执毅带着乞求的口吻约她在校园拍毕业照。在盘旋路的那个校区,在图书馆前他们拍了只属于他俩的合影,照片里执毅紧紧贴着乐芹站着。照完相,执毅在学校的亭子里,对她说“要分别了,再见不知何时,能不能抱抱你。”当时的乐芹心里对他并无情愫,但毕竟执毅默默喜欢了自己四年,于是轻轻点了点头。执毅双手搂过她的肩膀,把头埋在她的头发里。乐芹可以清晰的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声,在乐芹推开他之前,执毅轻轻的亲吻了她的额头,继而轻轻的吻了吻她的嘴唇。一个星期后是乐芹离开兰州返回南方老家的日子,乐芹虽然没告诉他,但执毅依然来月台上送别她。乐芹与其他闺蜜好友一一道别拥抱的时候,执毅一直落寞的站在角落,默默得望着她。最后乐芹要跨上火车的时候,执毅几乎要哭出来了,他再一次乞求她“我可以最后抱抱你吗?”不等她拒绝,执毅紧紧的搂着乐芹,就好似她随时会人间蒸发一样。闺蜜后面告诉乐芹,火车开走之后离开月台的时候,回头看见执毅一直一个人站在原地默默得抽泣,直到看不见。
青春时候青涩的这些场景在乐芹脑袋里迅速闪过,与十年前不愿意回应他的心境不同,此时的乐芹面对眼前从青春期穿越而来的这个男人,内心深处却多了留恋和怀念。因此,乐芹没有拒绝,却往前走了一小步。在人来人往的地铁通道里,执毅再次紧紧的抱住了她,一如十年前那么用力。乐芹大脑一片空白,她能清晰的感受到他厚实而稳重的胸脯向自己身体传递来的温度,而且有点沉溺于这种温热无法自拔。但乐芹并不希望执毅和老婆因为自己生出嫌隙,她只希望他未来的生活可以越来越美好。于是推开他并提醒道“你不怕被你老婆看到吗?”
“是…要真被看见了,我真解释不了。”执毅有点语无伦次得说道。乐芹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执毅,隔着路人,她看见他眼神里面带着悲戚和深深的不舍,于是她朝他喊道“我们以后还会有机会再见面的!”
执毅走过来,又一次紧紧得抱住了自己。乐芹下颌靠在他的肩头,双手不自觉从他后背搂住了他。就这样,在人来人往的通道里,时间好像穿越回到了十年前那一天的兰州火车站月台。乐芹此刻居然有点希翼时间可以就此停止,那该多好呀!她看向执毅,正好迎上了他凝视自己的目光,灼列而迷然。意识到执毅要吻向自己,乐芹忙乱得推开了他,毕竟此时的他有了老婆和孩子。她匆忙跟他说再见,便快步走向地铁闸口。乐芹害怕回头,害怕看见他还站在原地,望向自己!她不能沦陷下去!
在晃悠悠的东铁上,乐芹茫茫然,刚才的一切好像还在做梦。她弄不清楚刚刚的自己,为什么在明知他已有家室的情况下,却没有办法毅然决然拒绝他的怀抱。与此相反,她居然沉迷于他结实而宽厚的臂膀带给她心灵上的安全感,哪怕只是昙花一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