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吉尔莫·德尔·托罗迄今为止导演的十部电影长片中,怪物形象毫无疑问地要比人类角色有着更重要的位置。他们之中,有的比人类更像人类,有的让人类更像人类。这一坚持自然有着悠久的传统:自玛丽·雪莱的《弗兰肯斯坦》在200年前诞生以来,怪物们就不仅仅是纯粹的恐惧化身了。在许多时候,怪物是人类以“非我族类”的的名义,进行自我摧残和自我毁灭的象征物,在它们身上,甚至还要更具有人性一些。
德尔·托罗的怪物电影,在某种程度上,是迪士尼传统手绘动画,与环球经典怪物电影的有机结合。在形象上,凭借现代的化妆技术和传统的造型设计,能够很好地传递出恐惧和惊悚感;在精神上,它们又往往与人类一样细腻,甚至还要单纯和与世无争。与之相对,则是人类反派们的贪婪,残忍与无情。《水形物语》在立意上并未有太多创新,依旧是黑童话的反传统,依旧是对人类情感本源的探讨,以及对社会环境的映射。但在德尔·托罗的复古浪漫主义的渲染之下,显得格外富有情感力量。每一个镜头都是他的调色板,带来了有效的视觉震撼。
长期游走在娱乐大片和艺术电影之间的德尔·托罗,在《水形物语》中找到了全新的基因,也就此奉上了自《潘神的迷宫》以来最好的作品。
在《水形物语》的身上,艺术指导保罗·奥斯特伯里通过水准颇高的场景设计,为影片提供了独特的视觉体验,阴暗潮湿的空气仿佛跃然毛孔之上。而摄影师丹·罗斯特辛透过对光线的运用,在《水形物语》中的镜头调度富有美感,深沉而又梦幻,在动作戏和文戏之间形成了良好的有机结合。
我们同样也看到了许多经典电影的影子:《E.T.外星人》,《金刚》,《黑湖妖谭》,以及《美女与野兽》。《水形物语》一遍又一遍地显示了对“非我族类”的妖魔化,和对生命尊严的无情否认。在角色设计上,“超前”的同性恋和非裔夫妇,让电影在种族主义和社会分裂上有了更多实感,打通了银幕童话与现实世界的界限。
作为2017年又一部拯救“异形”的主流电影(另一部是《玉子》),《水形物语》在表演上的倚重令人心满意足——当然,这也是德尔·托罗的基本原则:在幻想世界中设置一系列身处夹缝的,真实的人类角色,比起在特效上无止境的追求远要更加重要。除了《帕丁顿熊》和《蓝色茉莉》,这是莎莉·霍金斯极为少见地担任主要角色的电影之一。这位资历丰富和充满才情的英国女演员,早年间就以《指匠情挑》等一系列文学性丰富的电视作品备受关注,也曾以迈克·李的《无忧无虑》捧回多个影后奖项。但无论如何,她在本片中的哑女形象极富说服力和感染力,无需台词,仅通过她的手语或者一个眼神,就足以展示角色的充沛情感。
而与其配戏的道格·琼斯也是《水形物语》获得成功的秘密之一。这是他参与的第六部德尔·托罗电影,在本片中,他仅仅使用类似哑剧一般的手势,就使这个异形角色展现出类似人类的智慧,灵魂和好奇心,也格外可信。其他演员方面,奥克塔维亚·斯宾瑟就像今年的《隐藏人物》一样,为电影带来了一股新鲜空气,和理查·詹金斯一起,奉上了片中多数有趣的桥段。至于迈克尔·珊农的反派角色,虽然缺乏惊喜,但也挑不出什么问题。
这对于一个承担反一号的演员来说,就已经算是完成了重要任务了。
一位优秀的艺术家并不一定会取悦观众,但却会讨好自己。在德尔·托罗的大部分作品中,这两件事情能够获得很好融合,我们也能够看到台前幕后诸多艺术家的奉献精神。德尔·托罗知道如何把虚幻的梦境变成现实,也能够在作品中赋予敏锐的洞察力和深层意义,《水形物语》也不例外。
和《潘神的迷宫》和《猩红山峰》相比,虽然采用了类似的超现实题材,但《水形物语》显而易见地要比之前的德尔·托罗电影要轻快,也更有趣——这并不是说电影没有血腥与暴力,而是浪漫主义的情感故事才是电影的核心所在。德尔·托罗以此去探索爱的真谛,这一过程也成为了一种真正的美。
《水形物语》是一部奇特古怪,而又感人的杰出作品。如果德尔·托罗之前的电影对你来说太过阴暗或可怕,那么《水形物语》的迷人幻想,则一定能让你发现他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