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总在清晨五点半的厨房里相遇。母亲踮脚够橱柜顶层的搪瓷罐时,父亲的手已经先一步取下,顺手抹掉罐沿的灰。没人说早安,只有铝锅磕在煤气灶上的脆响,蒸腾的水汽里,两颗白煮蛋总是完整地滑进对方的粥碗。
工资袋在饭桌上交叠的瞬间,我见过最浪漫的交接。父亲用沾着机油的手指推过去,母亲数也不数就锁进铁皮匣,钥匙碰撞声清脆得像某种暗号。那年暴雨冲垮了厂区围墙,他们打着补丁的雨靴深一脚浅一脚,抬回半麻袋浸湿的面粉,在霉味里揉出筋道的面条,筷子挑起的热气糊满了玻璃窗。
他们的情话是晒台上晾晒的棉被,蓬松暖和却从不宣之于口。母亲总把腌萝卜切得薄如蝉翼,因为父亲假牙咬不动硬块;父亲修自行车时,车筐里永远搁着母亲勾的毛线坐垫。有年除夕守岁,我看见他们隔着瓜子壳堆成的小山,手指在茶几底下悄悄交握,窗外炸开的烟花照亮了两团泛红的耳尖。
如今他们的皱纹里还藏着年轻时的月光。阳台上并排的藤椅总保持半掌距离,母亲织毛衣的竹针偶尔碰到父亲报纸的边缘,沙沙声便揉碎了满室寂静。这样的爱情没有玫瑰与情诗,却在岁月褶皱里酿出稠厚的蜜,每次不经意的对视,都落着经年累月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