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节开始作者开启了暑假模式,去到中国西北地区学习汉语,顺便游历四方,途中遇到了很多人和事,让何伟更佳深刻的了解中国的人文和特色体制。何伟作为美国人,在当年的西北还有被几个警察白夜入室强行查护照,这种感觉可能比较离奇,但在刚刚改革开放的中国,很多人的思维和行为确实还没缓过来。
在中国的北方,在这样的乡间地区,到处一片荒芜,生活十分艰辛,风景却也出奇地美丽。在四川生活了一年之后,这样的地方正是我所向往的,跟涪陵那些绿油油的梯状稻田和浑浊的江河相比,这里的一切都显得迥然相异。延安的空气十分干燥,湛蓝的天空下,延绵着尘土覆盖的群山。
那个暑假,我很空闲。“美中友好志愿者”出资让我们到西安学习一个月的汉语,但要两星期之后才开课,我于是溜达到了陕北地区。从几个方面来说,这一地区都算得上是现代中国的核心——至少是政治的核心,因为1935年时万里长征就是在这里结束的。从一到达涪陵开始,我就听说过长征和延安岁月,我因此知道,在中国共产党抗击日本人和国民党统治者的过程中,陕北曾经具有至关重要的意义。从历史资料上我还了解到,这里的土质脆弱只是个假象。这一地区的大小山峦见识过的何止是狂风暴雨,但它们至今依然挺立着。(陕北至今没有完全脱贫呀,任重道远)
延安革命纪念馆的入口处有一条标语:“庆祝香港回归,祝愿祖国繁荣昌盛。”为了参观博物馆内的陈列品,我花了十元钱。毛泽东的坐骑被做成了充塞类展品,跟他用过的弯刀和鞍子陈列在一起。还有一首毛体特征明显的手书战争诗歌作品,几幅关键的战役地图,以及在延安生活过的重要革命家们的一些照片。游客不多见。那匹嵌着玻璃眼珠的坐骑名叫小青马,它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显得有点不在状态。
看着这匹马,我想起了毛泽东到延安时与之结婚的江青,而我也反应过来,有关她的照片,我一张都没有看到。我又回到纪念馆的入口处,一个检票员正在织毛衣。
“毛主席不是在这里认识江青的吗?”我问道。
“是呀,”那位工作人员回答道。
“有没有她的照片呢?”
“没有‘四人帮’的照片,”她干脆地回答道,然后继续织起毛衣来。(当时好像已经逝世,肯定会被删掉呀)
枣园公园同样如此,这里曾经是毛泽东和其他红军将领们的家。刘少奇住过的窑洞里挂着他和他夫人王光美的照片,朱德曾经居住的窑洞里也挂着他和他夫人的照片,但在毛泽东居住过的窑洞里,江青曾经生活过的踪迹已经荡然无存。江青的历史错综复杂,所有有关她的记忆已经全都被抹掉了,窑洞里剩下的只有一些简单的家具:一张床、一个澡盆、一个书架,以及铺地的石板。窑洞门前,游客们可以穿上共产党人在战时穿着的那种灰布制服,拍下自己的照片。十几岁的小女孩们跨上战马,挥舞着手枪,嘴里发出咯咯的笑声。(后来的游客不会知道那些历史,也避免尴尬解说,评论领导人有点危险哈)
那天晚上,几个警察在午夜之后闯入了我的房间。那家廉价旅馆靠近火车站,就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几个警察闯了进来。
事先没有任何提示。我从里面反锁了房门,但警察从服务员那里取来了一把钥匙,一进入房间就打开了电灯。等我坐起身来的时候,床边已经围了五个警察,这着实让我吃惊不小。(不知道还以为抓嫖呢。。。)
“有什么事儿吗?有事儿吗?”我反复地这样追问着,可他们只是用眼睛瞪着我。“有什么事儿吗?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他们就这样充耳不闻,只是拿眼睛盯着我。末了,其中一个警察终于开了口。
“我们想看看你的护照,”他说道。
我战战兢兢地取下装钱的腰带,取出护照递给了他。他翻开护照,对着首页上我那张照片看了看。然后,他又慢慢地翻到第二页端详了一阵。那一页上面,除了照片纸张特有的彩色水印,什么东西也没有,但其他几个警察也凑了过来想一看究竟。那个警察又翻到了第三页,那是个空白的彩色页面,可他还是对着它端详了一小会儿。
我的头脑终于清醒过来了,这时我才看清楚,他们几个显得那么稚嫩——几个精瘦的小伙子穿着松垮垮的制服。他们略显羞涩地看着我。我翻到签有中国签证的那一页指给他们看,这倒有些中他们的意,因为那一页是他们看得懂的。他们翻了翻其余的页面,随后微笑着把护照还给了我。(是不是真警察还不知道呢,别是套路呀,幸好人没事)
“没问题了吧?”我问道。
“没问题,”其中一个人回答道。可他们仍旧直视着坐在床上的我。沉默了好一阵子。
“那么,”我说道,“我感觉有点累了,我该睡觉了。再见。”
“再见,”他们立刻接过了话头。他们又盯着我看了一眼,终于走了出去。我锁上房门,继续睡觉。
我到达的时候,太阳刚刚落山。我在汽车站的边上找到了一家便宜旅馆。我的出行指南上说,这里仅限中国人入住,但我寻思着,试一试也不会损失什么。我走进旅馆的时候,里面的服务员十分诧异地盯着我看了看。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言不发,只是一个劲地摆着手,示意我退出去。
“我会说中文,”我这样说道。听到这句话,惊得她的眼睛瞪得更圆了些。过了一阵,她才回过神来,问我要做什么。
“我想住旅馆。”
“外国人不能住这里,”她说道,“你到别的旅馆去住吧。”可她的诧异劲还没有消退,依然彬彬有礼,当大多数服务员无法答应你什么要求的时候,他们总是这个样子。这倒让我想到了一个法子。
“这条规定已经改了,”我说道,“外国人可以跟中国人住同样的旅馆。”
她的双眼不再圆睁,可她依旧只是在听我说话。我取出我的中文教材,翻到词汇表照着念了起来。“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已经修改了有关规定,”我念到,“刚刚在北京修改的。你没听到过?至少对老师来说,这样的规定已经修改了。外籍教师可以跟中国人住同样的旅馆,因为我们在中国工作,跟中国人拿的是一样的工资。看见没,这是我的工作证。”
我让她看了我的红色工作证、浅绿色外国人居留证、深绿色外国专家证和蓝色的美国护照。那一摞花花绿绿的证件堆成了一堆,服务员慢慢地翻看着,既充满了敬畏,又有些受宠若惊。中国人对于官方文件具有一种痴迷之情,他们常常会盯着身份证件上我那张洋鬼子黑白照片一看究竟。(哈哈哈,学会了用证件提升地位呀)一份一份地,她仔细察看着,随后才递给我一张登记表,给我开了一间十几元一晚的房间。那之后的暑假生活中,我总会时不时地提到全国人民代表大会这几个字眼。当别的法子都不奏效的时候,这成了极为有效的一种招数。后来,我终于领会了我在中文课上记住的这些政治术语的真谛。(搬出官方领导机构出来吓唬人,这一招确实牛,就像套用毛主席的话,其他人不敢反对一样,何伟理解了精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