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傅青梨出嫁这天,京都满城红妆,铺设数十里。丞相果然大手笔,不过聘礼不仅出自将军府,更是来自皇帝。
朝堂众人心怀鬼胎,皆猜不透高堂之上那人的心思。
将军府,成了是非之地。
拜高堂,敬父母,礼成。众人推杯换盏,军中将士小心谨慎,等人离开后,才向许沉江贺喜。
夜已经深了,许沉江摇摇晃晃地推开门走进来。床边一沉,他昏昏沉沉,一进来就瘫坐在傅青梨的旁边,掀开盖头。
他见她朱唇一点,目光往上,凝望着她的眼眸,“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
傅青梨轻声道:“或许吧。”
然后那人就睡了过去。傅青梨起身,饮了合卺酒,推开门,抬脚而出。大将军,丞相独女,房外无人敢窥视。
傅青梨靠在树下,花瓣飘落,月色极美,晚风温柔,她轻轻阖上了双眼。
良久,床上的那人酒劲消散,终于醒了过来。他端起桌上的另一杯合卺酒,仰首落喉,微苦。
月光铺路,许沉江来到了傅青梨面前。他记得前几日陈伯说过,傅青梨自己带来的嫁妆就是这棵不落红梅。
傅青梨眉眼染霜,面色酡红,像是醉了。他俯下身子,轻笑,“才一杯酒,就醉成这样。”
此刻梅花飘落,许沉江温柔地拂落她额间的花瓣,弯下身体,将她拦腰抱起。红房帐暖,名满天下的傅青梨,终于成了他的妻子。
还会有谁记得清音山上,剑舞流年的青衣女子。或笑或嗔,或立于庭院中看满眼韶华,或躺于梅树下迎万般凋零。
总归是一场大火烧了山头,此后方圆十里寸草不生。
正月花开满城,京都繁华昌盛,边境安稳,许沉江难得能够醉卧温柔乡。当傅青梨怒兴冲冲地离开时,他第一次发现,傅青梨也是会生气的。
说来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傅青梨庭院前见许沉江舞剑时,瞅到那剑鞘上的红梅极丑,便费时良久为他做了一个新的。
只是不知道为何,平日里文雅和善、有求必应的许沉江却怎么也不愿意换掉原来的丑剑鞘。
剑和劲收,放置一旁的稚梅剑鞘不见踪迹。他移步大厅,傅青梨坐在堂前,气鼓鼓地瞪着他。
许沉江缓缓走近,每一步都踏到了心底,他带着笑,轻拂过青梨的发丝,拿过她手上的剑鞘。
稚梅还在,只不过下方多了一朵栩栩如生,一看就是由绣功极深厚的人绣出来的寒夜红梅。
他放下剑鞘,捏着她的脸颊,“小气包,怎么这么乖。”
青梨不说话,将脸别过去,斜斜的轮廓里似乎看到了相似的眉眼。
风吹心动,堂外起了一阵大风,许沉江侧身凑上去,吻满腹情意,落在她的红唇之上。
细细碎碎间,他不禁呢喃,染尽柔情,在唇齿缝隙里轻唤:“清音。”
傅青梨微睁双眼,见他眉心剑目,却欲望满身。她没听清那人的呢喃,便问,“什么?”
她软软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他笑道,“青梨。”
白日垂幔,万籁俱寂。
圣旨到达,君王欲一统江山,命许沉江再次带兵出征。
傅青梨醒来时,许沉江已经行离京都。她漫步到红梅下,伸手搭上一朵,好看的眼睛里藏着疑惑,她百思不得其解。
他为什么会记得神?
红梅不是不会落,只是她落后又生,就像未曾凋落一样。
捷报频传,一如当年。朝堂看似安稳,实则早已风起云涌。据说,最后一场战役当天,本应该在皇帝身侧的曲衡没了踪影,京都平静的让人窒息。
将军府内,青衣女子握了一把青剑,斩落了满树梅花,动静之间,复又纷飞。黑发如瀑,剑声响彻云霄。
原来傅青梨也会舞剑。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剑尖所承残梅跌落,从空中一路蜿蜒,最后砸在地面上。
“夫人,夫人。”
是陈伯的声音。
“将军他,遇难了。”
梅花纷纷凋落,只一会,就满树尽枯。滴答如血声落地,残剑被血缝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