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诺贝尔经济学奖揭晓，获奖者是三位美国经济学家，本·伯南克、道格拉斯·戴蒙德和菲利普·迪布威格，他们因“对银行和金融危机的研究”而获奖。本·伯南克，你一定不陌生。他在2006年接替格林斯潘成为美联储主席，经历了2008年金融危机的全过程。

说起金融危机，历史上范围最广、影响时间最长、对经济影响最大的危机是1929-1933年的大萧条。学术界对大萧条的成因有多种解释，如“投机泡沫论”，认为大萧条本质上是由狂热投机导致的泡沫破裂，类似于历史上的荷兰郁金香事件；还有“需求不足”论，认为大萧条是因为当时美国社会贫富分化严重导致需求不足。

这次获奖的两位学者戴蒙德和杜布韦格提出了一个新的解释，“银行恐慌论”。即核心原因不是经济基本面，而是市场信心崩溃形成的连锁反应。信心崩溃导致银行挤兑，银行挤兑导致大规模银行倒闭，银行倒闭导致整体流动性收缩。流动性收缩导致更多的企业资金链断裂和破产，于是市场更加恐慌，从而形成一个不断恶化和自我实现的预言。

根据古典经济理论，市场有自己的运行规律，经济可以在没有外力干预的情况下，通过“看不见的手”进行自我调节。然而，在“银行恐慌”的传导机制下，市场的自我调节机制失灵了。需要借助外力介入，给市场注入额外的信心，才能打破下行的恶性循环。

那么，当时能够做到的人是谁呢？伯南克认为，如果当时美联储挺身而出，向银行体系注入大量资金，就不会出现银行的连锁倒闭，也不会造成大量企业破产、大量民众失业的悲惨局面。大萧条的悲剧本可以避免。不幸的是，美联储当时什么也没做，任由恐慌蔓延。

大萧条后最严重的金融危机就发生在伯南克上任后不久，在伯南克的领导下，美联储迅速做出反应，向市场注入大量流动性，并通过购买政府债券和打开贴现窗口大幅降低利率。后来，著名的“量化宽松(EQ)”政策首先由伯南克启动。

伯南克对大萧条的深刻理解和他在危机面前的“行动勇气”，使美国以较小的代价迅速走出了2008年的金融危机，成功避免了另一场本可能发生的“大萧条”。诺贝尔经济学奖颁给伯南克等三位经济学家，说明“银行恐慌”及其带来的流动性危机已经成为学术界公认的对大萧条的主流解释。

关于大萧条的还有一个非主流解释，这个解释和之前的观点截然相反。这是日本野村证券首席经济学家谷超明提出的“资产负债表衰退”理论。

“银行恐慌论”认为，大萧条的根源是恐慌导致大量银行倒闭，市场上没有人也没有钱去放贷，也就是“放贷者消失”。这时候就需要央行充当“最后贷款人”，向市场注入流动性，从而消除危机。

然而，90年代日本资产泡沫破裂时产生了悖论。泡沫破灭后，日本央行完全按照教科书式的宽松货币政策刺激经济。市场流动性充足，长期实行零利率，但日本就是走不出萧条。这是为什么呢？

真正的问题不是贷款人的消失，而是借款人的消失。也就是一夜之间，大家都不愿意借钱了。金融崩溃后，资产价格大幅缩水，导致很多企业从资产负债表上看资不抵债。但实际上，企业的核心业务是健康的，有稳定的现金流。这个时候，如果你是企业经营者，你会怎么做？

你肯定不会大方到公布自己的资产负债表，因为一旦外界发现你资不抵债，银行就会切断你的资金链，供应商也会拒绝给你账期，企业马上就陷入困境。所以你会小心翼翼的掩盖企业的资产，同时默默的埋头生产，把赚来的每一分钱都拿去还债，希望尽快修复资产负债表，让净资产由负转正。这个时候，你的目标不再是利润最大化，而是负债最小化。即使利率降到零，你也不想再增加一分钱债务。

一旦所有企业都这样想，就会造成“借款人消失”，信用持续萎缩。借款人消失导致的经济萧条，就是“资产负债表衰退”。这个时候，作为“最后贷款人”的央行向银行注入大量资金是没有用的。因为没人来借钱，这年头资金量只能躺在银行金库里，进不了实体经济。这是日本在上世纪90年代资产泡沫破裂后的真实情况。

大萧条也是“资产负债表衰退”，即使美联储出手相救，也不会有太大效果。美国当时缺少的不是最后贷款人，而是最后借款人，也就是需要有人从银行贷到钱，花出去，让钱进入实体经济循环。后来罗斯福新政，即美国政府充当“最后借款人”，才使美国走出危机。

2008年的金融危机，当时美国、欧洲、日本的央行都实行了同样的量化宽松政策。为什么美国第一个走出危机？并不是美联储的量化宽松，而是美国政府再次充当了“最后借款人”的角色，实施了积极的财政刺激计划。而欧洲和日本则在量化宽松的同时采取了紧缩的财政政策，从而陷入“资产负债表衰退”，无法走出。

当然，对于大萧条的最终解释，我们还没有找到一种方法来得到它。诺贝尔奖的颁布，并不意味着经济学家找到了圣杯，他们还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