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8月18日凌晨三点你永远的离开了我们，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如何，还是一样的孤独吗。时间过得很快，现在已是2023年，你已经离开我们大半年。家里已经没有了你的痕迹，你的房间成了囤放杂物的地方，你的相片我们还放在门外，爸爸说还没到时间把你接进家里。说来也凑巧，你早早就拍好了后事的照片，相片里的你很有“年轻气”我猜应该是我初中时候拍的吧。你已经早早预料到这一天了吗，是已准备好还是恐惧呢。生命的最后一刻你会在想什么呢，是对我们多一些叮咛还是多一些埋怨，应该会少一些遗憾吧，儿女侍奉在左右。有时候我会想，要是你那时不逞强自己站起来关掉风扇，就不会摔倒，是不是会再陪我们一段时间呢。

  到现在要回忆你的一生，我才发现对你的了解少之又少，都是一些支离破碎的认识，什么才是完整的你呢，恐怕我要多几年时间才能从别人口中拼凑出真正的你。以下所写的仅是我这寥寥数年对你的不多印象，印象中的你是一个孤独的老头。你从不和我们这些孙子孙女亲近，连日常的关心问候也很少有。你不像其他老人那样乖乖在家安享晚年，总是闲不住地四处奔波，偶尔在家的时候也常和哥哥和奶奶拌嘴。小时候我常觉得你和奶奶是仇家，你做什么事情奶奶都能对你数落一顿，有时是喃喃的埋怨，有时是大声的斥责，你们好像从来没有相敬如宾的时候。他们说奶奶是你的童养媳，从小就在一起生活了，和不相互理解的人度过一生是否很漫长呢。

  不过也是，你倔强执拗的脾气也没几个人能忍受得了。在温饱问题还没有解决的年代，谁家生的小孩多就会吃不饱饭，由此就有了寄养。奶奶说小时候你收养过一个男孩，但还没过几年就因为他太调皮，就连带寄养时收的棉被和粮食一并把他退回了原来的家。这在当时礼数第一的年代，多不符合规矩啊。但你还是不顾奶奶和大家的劝阻执意把那个小男孩退回了。你真是一个狠心又不负责任的人，就这样给他希望又残忍地抛弃了他。此后你们再没联系他也独自成长，但你知道吗，在你的葬礼上他来了，穿戴着和你儿子一样的辈分为你守孝。他跪在你身旁，我只听见他痛哭的声音，不像别人一般还有最后的道别话。这无言的声音，你听懂了吗，会不会为当初抛弃他感到后悔。

  你一生都在要强的做自己。自己挣钱自己花，就算年过花甲了也还在自己挣钱甚至有时还向家里补贴，绝不向我们伸手要一分钱。你会算命写符，更是写得一手好字，是我们乡里让人尊敬的先生。每每我坐上回家的大巴车说我是谁谁家的孩子，他们总是会回应我，哦是你的孙女啊，沾你的光我每次都会被特殊照顾几分。近邻的隔三岔五就会来找你算算，隔几个山头的也不顾山路艰难亲自来接你去家里喝杯茶。到新年就更热闹了，我们家的春联都是你亲手写的，左邻右舍也总爱让你帮忙写，这时你总爱在门口摆上一个圆桌一碗墨一支笔几张红纸就开始写起对联。我极喜欢你的字“飘若浮云，矫若惊龙”但你从不教授与我，我也不敢向你讨教。现在我十分懊悔，为什么不愿跨出那一步，你的字就这样失传了。今年我们的对联是商店买来的，但怎么看我都觉得那些印刷体很别扭，毫无生气，还是你写的字有灵气。

  我们家大门上贴着一块红牌子，是政府颁发的党员户证明牌。我们家唯一的党员竟是你，跟着你我们确实沾了不少光。他们在整理你的东西时，在床底发现两把旧时的土枪被包起来严严实实，应是旧时防御土匪的武器。他们开始谈起你年轻时的事迹，哥哥说小时候还记得你曾朝天开过那把枪，威力堪比现在放鞭炮那震耳欲聋声。我猜想你应该是比常人勇猛，不然怎么敢手持身长跟我一般的土枪呢。看过一张你壮年时和奶奶的合照，面相坚毅确实是个不寻常的人。你年轻时是个辅警在乡府里工作，我们家的户口簿就是你上的，但是我和哥哥﹑奶奶的出生日都填错了，不知你是何用意。每每查询养老金奶奶都心疼不已怪你头昏少写她几岁，让她少领了几年养老金。我常想不明白，为何那时你有一个这样体面的工作，我们家还是过得那么艰难，爸爸怎么什么本领都学不到。

  你走的那天家里来了好多人，近的远的亲戚都来了，一年没见过面的，五年没见的都来了。那时我才真正体会到，人间的面确实是见一面少一面。那也是我第一次看见那些在我眼里坚强的大人流泪。在你走的前一天，看你难受的样子我就预感着有什么，和远在外地的母亲说了你的情况，她还说着明天就去请假后天就赶回来，但是当晚你就走了，她后半夜接到电话，也赶不及请假天一亮就赶回来，但路程实在遥远，她凌晨一点才到家。那个点我已经疲惫不堪睡在了大厅旁，睡梦中听见有人在小声地哭泣，先是小声地啜泣而后越来越大声，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才发现这不是梦，是母亲蹲在你旁边掩面哭泣，甚至她连背包都还没来得及放下。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如此要强的母亲流泪，说不清是什么感受，有酸楚有心疼也有不知所措，我最终没做任何动作就那样静静的坐着。我那瘦弱的母亲在5月份刚失去了她的亲生父亲，在三个月后又失去了她这一生中的第二个父亲。那时的我还不知这是怎样一种悲痛，对于你的离开我还没形成完整的概念，但现在当我敲下这些文字，汹涌的回忆朝我翻涌而来，我才不禁流下眼泪，原来你已经真正离开我们了。

  偶然间看见远嫁他乡的小姨发的一条朋友圈，她说，在这个不眠的夜晚我想起了已故的父亲。下边配上一张夜幕下远方灯光闪烁的夜景。原来大人长大了，也永远是想念父母的小孩。我的母亲也会在夜幕慢慢降临时想起她靠山一般伟大的父亲吧。我真不知该如何形容她的悲痛。世间的生离死别就是来得如此突然，打得我们措手不及。不久前朋友刚和我抱怨照顾她生病的爷爷很是繁琐，老人总是不听话，想着法让我们围着他们转。但是仅过两天我就听闻她爷爷去世的噩耗，那样鲜活的人就这样突然倒下再也没有起来，那是2023年1月1日，是一年的伊始孕育新希望的一天......想起刘墉先生的一段话对现在的我很是受用，爱情抓不住，健康抓不住，生命抓不住，但正因为这许多的抓不住和人生的无常，所以我们珍惜相聚、期盼健康、爱惜生命，我们一切的爱都因抓不住。原话并非这样，但大概是这个意思。是呀，正是我们无法把控那些未知，才会对朋友、家人、伴侣投入更多的爱，对那些短暂的美好更珍视。

  谈起命运我以前常不信只觉得哪有那么玄乎，但此事过后我开始相信了命运指引这一说法。在你又一次摔伤后，父亲叫姑姑寄一些药品来，平时都是让别人带来但这一次她却自己来送。就是那么凑巧在你合上眼的那一晚她能侍奉在床前，我想是命运指引她来的吧，让她少一些遗憾。只记得你离开前一天的那个下午，父亲说你一天没吃东西，我还煮了青菜瘦肉粥给你吃，姑姑高兴地说你还是能吃下一点的，但后半夜你就这样撒手了。我被叫醒下楼来看，姑姑趴在你的床边眼圈泛红，看得出已经哭过，她轻轻唤着你说最后的道别。他们说人死后最后失去感知的是听觉，死后那时说的话还是可以听到的。你应该听到了吧，女儿对你的最后嘱托。

写于2023年3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