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乡村一直在那里,它却已经在现实里不存在了。
那曾是他们的乡村,从我第一次去才开始介入,感受它。
它是路边的小镇,路边的竹林,木杆桥,流水,田埂,村落,土房,外婆家,然后是小山,草木,兰花。
那里于我就是一个小世界,穿过竹林,走过木杆桥,就开始了。好像就是左边一路村落,右边开阔的一大片田地。
如果想成一幅画,走到外婆家好像对我就是尽头了,再远没有去过,像是远远的田地和山,是外婆表哥小舅家女孩子洗衣服小河外边的地方吗?是妈妈讲过她小时候和外婆去过的法门寺吗?
从镇上到外婆家是三几里,姨娘家近一点。
曾经在夏天走了去,见了路边的小渠,脱了凉鞋走进去,看到水里柔柔的绿水草,趾间感受着它们,水底也柔软不扎脚。低头一路走过去,陪我的姨娘也理解我,没说多少话。
后来在外婆家喝的水,在姨娘家的小桐油木盆里洗澡见到的热水,都能看见一点点水草。当时觉得,这怎么行呢,水脏啊,只能不露声色忍着喝,凑合着洗。但是那时的乡村人都用着这样的水吧。
想起起初去,走到哪里妈妈说是谁的家,走到哪里爸爸说是学校,路过一围栅栏妈妈夸赞木槿花。
见到作乡下打扮的人,可能背着锄头,有用乡音和妈妈打招呼的,微张着嘴,带一点微笑,有一点怯地看着我们。
曾经在田埂上小跑,不小心撞倒了路边的小娃娃,穿着裹半身的棉袄戴着小帽,躺在地上开始哭,我慌忙扶起她,好像并无大碍,慌乱中抓起准备过年送亲戚礼品中的一把糖果给她,她接住,一下子就不哭了,可能平时见得少吧?我就慌忙离开了。
曾经和家人一行在黑夜里去,打着手电走在田埂上,四周是完全的漆黑,不见灯光。姐姐忽然摔了一跤,疼得大叫,脚梗摔破流血了,照到地面,是斜倒的石板带着断口。
外婆家很大,进门有天井,屋顶上透光的敞口和地上的浅池,房间里有很老式的木床。
有从小木阶梯上去的二楼阁楼,各种坛坛罐罐杂物,最意外的是表侄女带我找到一坛满满的炒蚕豆,香气烘鼻,酥酥好吃的蚕豆。
厨房很大,地面不是水泥,是凹凸不平的黑土,煮饭用柴火,房梁上垂下绳子带着木钩,挂着巨大的铁锣罐,尖底烧得黢黑。喝茶是煮一大锅茶,茶叶片巨大无比。厨房墙边还挂着一溜镰刀和其他工具。
就是这排镰刀,有一次去,表侄女们说带我去屋后小山上砍柴,我兴奋了,大声说好哇,极速抽了一把镰刀往外冲。
她们急忙把我叫住,说不对不对,这是镰刀要用柴刀。是那种刀背厚厚,刀头带小弯钩的柴刀。我很囧...但是没关系,爬山好玩啊,砍柴好玩啊!
表侄女们和我一起玩,她们的毽子是鸡毛和铜钱做的,我说我们是用撕开的塑料纤维绳,烧融根部塞进小铁环压结做成的。(城里的做法!)一个去过县城的表侄女见过,证实说很好玩。我收到好几个铜钱,要等回去给她们制作毽子。可我不记得后来有给她们做出来带回去了,铜钱也不知道去哪了,我不是故意的!
村里的井也是我从来没见过的,县城里的井就是一个小小的一米见圆的水泥围子井口,用绳垂铁桶下井里打水,他们的井口巨大,也许有十米直径,一圈螺旋石阶梯,要人用扁担挑水桶下到井底打水。
最早去,是我读小学时,那是三四十年前。我这么老了啊?
最后去,好像十多年前了,但是已经大变样,从前的小路和疏落的砖房土屋,现在是宽路和拥塞的大片小二层三层楼房。
现在的生活富裕了吧,可是我的乡村和它意象里的深短浅长,一去不复返了。
时代来了又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外婆家和乡村,愿各有意蕴,愿各自珍藏。